晉·傅玄
東方大明星, 光景照千里。
少年舍家游, 思心晝夜起。
〔明星〕即金星,亦稱啟明、太白星。先太陽而出。《爾雅·釋天》:“明星謂之啟明。”注:“太白星也。晨見東方為啟明,昏見西方為太白。”
這首小詩,既沒有新穎奇特的想象,更沒有精工華美的飾藻,只是用敘述的語氣,率然詠遠客思鄉之情。然而它卻意味深長,耐人尋繹。
通常客思、懷遠之作,設境多是黃昏時分或月明之夜。若“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詩·君子于役》),“徘徊東陌上,月出行人稀”(謝朓《同王主簿(有所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等等,都是抓住這兩個特定時景來寫的。此詩則跳出這一熟套,只寫明月眾星消退、啟明獨照千里的黎明景象,表現的情思卻更加深長,給人的感受也更加飽滿。它包含了日夕黃昏的惆悵,素月靜夜的哀思和日出白天的煎熬,也隱含著客子“造夕思雞鳴,及晨愿烏遷”的窘迫,因為思心是“晝夜”不衰的呵!
“人情同于懷土,豈窮達而異期。”(王粲《登樓賦》)無論是落魄天涯的游子,還是蜚聲四海的達官,其懷鄉之情都是一樣的。葉落總歸根,世世代代祖先所賦予的稟性是難移的。“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賀知章《回鄉偶書》)想來詩中這位“少年舍家游”的行客,也定是“鬢毛衰”了。少年別家時的風發意氣、凌云壯志,如今都化作千行相思淚、萬盞苦濁酒了。否則,怎會晝夜起思心呢?人的感情是活的東西,不會象石刻經風吹雨淋日曬便消失,相反,會愈來愈深地銘記在心頭。這位游子連一朝一夕的憂思都難以忍受,那數十年愁想的心理負擔就顯得異常沉重難堪了。詩將“少年舍家游”與“思心晝夜起”兩句連寫、對出,正是從這個角度構思的。
也許此詩原不止四句(按《藝文類聚》卷一、《古詩紀》卷二十二均收《眾星詩》二題。一首六句,似有殘缺。又鐘嶸《詩品》下謂玄詩“繁富可嘉”),但它足以獨立成篇,且不失為一首文字自然、韻味深致的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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