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袁枚
有雨行偏速,無風渡轉難。
行藏須自主,莫認相風竿。
這首詩不是一般的行旅詩,其中凝結了作者在旅途中領悟到的人生哲理。
在古代的交通條件下,刮風下雨會對行旅產生不利的影響,無風無雨才是理想的天氣。李白在打算渡過橫江(在安徽和縣東南)時,就曾因“橫江欲渡風波惡”,只好唱出“公無渡河歸去來”。(《橫江詞》)蘇軾在從儋州(在現在海南省西北部)北還渡海時,又曾為“苦雨終風也解情”(《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而感到無限欣慰。但袁枚這次在舟中的體驗卻不是這樣:有雨舟速不僅沒有減慢,而是“偏速”;無風渡江不是更容易些,而是“轉難”。這當然是由于風雨交加時可以張帆,而風停雨歇時,帆便失去了作用,所以效果不同。
“行藏”語本“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論語·述而》),原指出仕和歸隱,詩中用來代指對兩種完全不同的道路的抉擇。相風竿,古代觀察風向、占卜吉兇的儀器。由于舟船在決定行駛或停泊時要考慮風向,常常會觀察相風竿,后兩句用“行藏”和“相風竿”來承接前兩句,便非常自然妥貼。
值得咀嚼的不是詩人舟中感受到的這一現象,而是透過表象,詩人暗示人們:客觀情況對人是否有利是有條件的,因而是不可一概而論的,我們在確定行止時,應該獨立思考,不能盲目地追隨社會時尚。
舟中的這點經驗并非袁枚所獨有,而是許多人所同有的,但許多人都習焉不察,而袁枚卻能從中領悟到一種人生哲理,這和他的思想比較解放有關。袁枚生在康乾盛世,當時統治思想界學術界的是清庭尊崇的宋學和獎掖的漢學。袁枚卻能獨立思考,既反對宋學的宣揚天理禁遏人欲,又反對漢學的皓首窮經埋頭考據;統治詩壇的是王士禛的神韻說和沈德潛的格調說,袁枚也能獨立于兩家之外,揭出性靈說,并在詩歌創作中體現自己的主張。正由于他具有獨立的個性和不隨波逐流的認識,才能在日常生活中慧眼獨具,體會到“行藏須自主,莫認相風竿”的人生哲理。
應該說,這一人生哲理并不是作者第一個發現的。難得的是作者通過舟中的感受將它表達出來,而且表達得富有生活情趣,絲毫不顯得迂腐枯燥。可以說,這首詩是作者用詩歌寫自己性靈的成功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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