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孔融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
河潰從蟻孔,山壞由猿穴。
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
讒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
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
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
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
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孔融為人好學,秉性剛直,是漢末的名士。他在政治上反對曹操,屢次觸怒曹操。他公然在父子的倫理上大反孔孟儒家舊說,被曹操加以“敗倫亂理”的罪名而殺害,可說是“漢末孔府上”的“奇人”。這是孔融臨終前的一首絕筆詩,感嘆自己被讒言所害。
詩的前六句,說明事情都是由小到大、由少到多、由量變引起質變的。言多必失,容易敗事;容器漏水,苦于制作不密;河水破堤泛濫,是從小的螞蟻孔開始的;高山的崩塌,是從猿猴打洞開始的;長江、漢水中的浩淼流水,是從涓涓細流開始的;小小的天窗,能使光線通到本來很陰暗的房間里,使室內變得明亮。“不密”,指容器的縫隙處相接不緊密。河,指黃河。潰,水破堤而出。涓涓,流水細小的樣子。江漢,指長江和漢水。天窗,是屋頂上用以通風、采光的窗。冥室,光線很暗的房間。《老子》六十四章所說“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也是這一意思。正因如此,那末對事物變化的預防措施,也要從細小處做起。
正因為事情的變化,量變到了一定階段,會引起質變,所以讒言多了,簡直可以殺人。詩的中間八句,就說讒言之可畏,喜搞讒誹邪行之人是會陷害公正之人的,空中的浮云是會遮蔽白日的,浮靡之詞是沒有忠誠之心的,花開得過于繁茂是最終不會結實的;人們相處過程中,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怎能統一合作呢?流言可以聳動視聽;物長時間被水浸濕,就是膠與漆也會融化、脫落。讒邪,指喜搞讒誹邪行的人。翳,遮蔽。這里的“讒邪”、“浮云”,當指曹操及曹操集團的人。當時,曹操已掌握朝廷實權,漢獻帝不過是個傀儡。所以說“讒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靡,浮靡。孔融雖是孔子后裔,但卻反對孔孟儒家舊說。靡詞,當指儒家理論。“華繁”,當指儒家的繁禮縟節。三人成市虎,典出于《戰國策》。《戰國策·魏策》:“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戰國策·秦策》:“聞之人成虎,十夫揉椎,眾口所移,毋翼而飛。”城市內本來無虎,由于傳說的人多,便令人信以為真,這是比喻流言可以聳動視聽。解,融化、脫落的意思。
作者自知被讒言中傷后,生命難保。所以詩的最后二句說,生活在世上有著許許多多憂慮,等到一死,也就萬事休了。長寢,就是俗話說的“長眠”,指死亡。這兩句詩中,充滿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感嘆。
古語說:“莫喜無危道,雖平更陷人。”作者是孔子后裔,學識淵博,前半生又官運亨通,因此就忘了居安思危的前人教訓,秉性剛直,甚而變得狂放而怪誕,終遭殺身之禍。從作者的這首《臨終詩》,結合作者的生平來看,不正從反面說明了“莫喜無危道,雖平更陷人”這一深刻的人生哲理嗎?
這首詩,語言質樸平易。詩中運用博喻的手法,用好幾個喻體來比喻同一個本體,意思表達得十分充分。詩中用典貼切,能夠很好地為詩歌的主題服務。更值得注意的是,全詩層次井然,從中可見作者臨危不亂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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