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溫庭筠
蘇武魂銷漢使前, 古祠高樹兩茫然。
云邊雁斷胡天月, 隴上羊歸塞草煙。
回日樓臺非甲帳, 去時冠劍是丁年。
茂陵不見封侯印, 空向秋波哭逝川。
溫庭筠生活在晚唐亂世,仕途不得意而工于詩詞。其詩的取材范圍比詞要寬廣些,象《蘇武廟》,就頗為世人稱道。這首七律是借廟詠史的。
蘇武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民族英雄,蘇武牧羊是膾炙人口的歷史故事。史載:“武帝遣武少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單于欲降之,乃幽武至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嚙雪,與氈毛并吞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匈奴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武仗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碧K武去時為天漢元年(前100),在那里歷盡艱辛,九死一生。直到武帝死后,昭帝在位時,匈奴與漢和親,漢才派使臣去匈奴索還蘇武。這其中還有個戲劇性情節是,匈奴假說蘇武已死,而漢使詐稱漢皇親射一雁,腳系一帛,云蘇武在某澤中。這樣匈奴才承認蘇武還活著,蘇武才有幸被接回來。蘇武在匈奴前后歷經十九個苦難春秋。如此看來,“蘇武魂銷漢使前”這一起句是異常感人而確夠令人“銷魂”的了。如此起句,可謂奇兀不凡。對句“古祠高樹兩茫然”,是寫詩人眼前所見的蘇武廟和參天古木。這是兩件實景,但同時又是一段古代歷史的象征物,所以給人以悠久茫遠的感覺。物在人無,一“古”一“高”,難怪詩人長嘆“兩茫然”了。
頷聯“云邊雁斷胡天月,隴上羊歸塞草煙”,是詩人進一步追敘蘇武在北海牧羊那段悲愴動人歷史的。詩中有畫,這給讀者面前呈現出兩幅畫圖,一幅為“望雁思歸圖”,一幅為“荒塞歸牧圖”。“雁斷”、“羊歸”既寫實,又有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活托出蘇武象斷線風箏那樣隨風飄零、孤單無依。多少年來默默地在那天涯海角,從早到晚,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總是在“牧羝”、“牧羝”,但總是“不得歸”。雁斷胡月、羊歸塞草二語,把蘇武在胡地牧羊的荒涼環境和凄涼心情,溶成了動人的藝術境界,讀之令人凄神寒骨,倍受感染。
頸聯“回日樓臺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寫蘇武終于被接回來了,但只見樓臺而不見“甲帳”了。這是說時過境遷,武帝已死。原來武帝在日,曾“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錯雜天下珍寶為甲帳,其次為乙帳。甲以居神,乙以自居”。但這已是過去的事了。緊接著也就很自然地聯想到自己奉武皇命出使匈奴時正處青春年少。史載,蘇武“始以強壯出,及還,須發盡白”。李陵《答蘇武書》亦稱之“丁年奉使,皓首而歸”。這“回日”和“去時”兩語,正是對這漫長苦差所作的高度概括和辛酸總結,實令人感嘆不已。這一聯評家謂“感慨深沉,對仗奇絕”,實不為過。
尾聯“茂陵不見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是寫派蘇武使匈奴的武帝已經死了,蘇武守節立功歸來,人也老了,也沒能得到武帝親自封侯、褒獎。這樣,既懷武帝,又憐自身,正所謂“悲天憫人”了。
溫庭筠所處唐季不治之年,階級矛盾、民族矛盾都很尖銳,歌頌忠君不貳,表彰民族氣節,心向故國,實為時代所需。杜牧《河湟》詩有“牧羊驅馬雖戎服,白發丹心盡漢臣”之句,《蘇武廟》正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本詩是借古喻今、鼓舞民心的一個范例,詠嘆蘇武苦節不屈,感情極為真摯。在藝術上,中間兩聯對仗工整奇絕,全詩感情真摯動人,意境清幽銷魂,形象生動逼真,實為難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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