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高憲
上楚山高處,四望襄州。興廢事,古今愁。草封諸葛廟,煙鎖仲宣樓。英雄骨,繁華夢,幾荒邱。
雁橫別浦,鷗戲芳洲。花又老,水空流。著人何處在?倦客若為留。習池飲,龐陂釣,鹿門游。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跡,吾輩復登臨。”這大概說明了文化傳統得以繼承的一種特殊途徑。同時也道出了人們尤其是士大夫文人們的一種普遍心態,即登高以望遠,傷今而懷古。恰如王勃《滕王閣序》中所說:“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于是乃有《赤壁懷古》(蘇軾)、有《金陵懷古》(王安石)、有《京口北固亭懷古》(辛棄疾)等格調高邁、獨步千古的不朽之作。高憲的這首《三奠子·留襄州》亦屬同類,并以其章法的活潑、懷思的廣遠,成為金詞中的上乘佳作。
襄陽,即今湖北省襄樊市。位于中原荊楚交通的咽喉要沖,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尤其是漢末三國多事之秋,這一帶更成了世事政治風云聚合流散之處,這里的山川草木都記載著一個個驚心動魄、感人肺腑的歷史故事。詞客詩人一旦登臨,哪能不生興亡之感! 所以詞一開始就明白如話地敘述登臨一事。如同王粲《登樓賦》的寫法。“興廢事,古今愁”,詞語干達明煉,而意轉沉郁蒼涼,并以此統罩全篇。“草封”、“煙鎖”二句,以三國時代兩位風流人物作為典型,抒發往事已成空,渾如一夢中的興亡之感。“諸葛大名垂宇宙”(杜甫詩句)、“王粲春來更遠游”(李商隱詩句),一武一文,而今則一為草封,一為煙鎖,其景何其凄涼,其情何其感傷。“英雄骨”三句由景抒情,想昔日的英雄業績,如今只剩下幾堆荒丘,怎能不感慨萬端呢!
上片懷古,下片寫今。“雁橫”、“鷗戲”寫眼前美景;“落花流水”喻良辰難再,四句造境新鮮,用語清麗,勾劃出一幅幽靜恬淡的圖畫。這似乎同上片的情調不和諧,實際上卻是相反相成,借美景良辰的真實來烘托歷史功名的虛無,從而自然產生及時享樂的心態。但是詞人并沒有平鋪直敘,而是用一設問——溪山秋好,自己將何以自遣?從而將詞意跌進一層。結尾三句,“習池飲,龐陂釣,鹿門游”,作為自答,既明題旨,又以作結,收攏全詞,宛如自然湊泊,毫無拖沓滯重之感。
正如上言,本詞在寫法上別具一格,值得稱道,但是詞中所體現的思想情趣卻未免頹唐。詩人不是從古今興亡的思索中奮起(這并非苛求),相反,卻以不問世事,忘情山水的漢龐德公、晉山簡和唐孟浩然來否定積極入世、關心民瘼的諸葛亮、王粲,這種觀點實在不足為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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