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丑

題展生山水

展生山水原無敵，尺素游春孰等夷^①。

彩筆縱橫一萬里，高名上下五千期^②。

題董北苑山水

北苑新圖師造化，渾融豪邁數(shù)瀟湘^③。

堂堂后進還居上^④，壓倒荊關(guān)稱墨皇^⑤。

題巨然山水

巨然山水江南派，淡墨輕嵐筆法新。

漁艇悠悠波浩浩，滄浪一曲彼何人^⑥?

【注釋】

①尺素：古人寫文章，作書畫時所用絹帛。游春：指展子虔的代表作《游春圖》，今存北京故宮博物院。等夷：等閑，尋常。②期(ji)：周年。五千期，五千年，這兒用以極度夸張展生名聲之大。③瀟湘：指董源代表作《瀟湘圖》，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④堂堂：高顯卓著的樣子。⑤荊關(guān)：指五代后梁的畫家荊浩、關(guān)仝。墨皇：這兒指畫界圣手。⑥滄浪一曲：《楚辭·漁父》引楚民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多用以表示隱逸之意。

【評說】

本詩選自張丑《清河書畫舫》后附《鑒古百一詩》。

張丑(1577—1643)，明代書畫家。原名謙德，字叔益，后改今名，字青父，號米庵。昆山(今屬江蘇)人，后自嘉定徙居長洲。愛好名書畫，富收藏，精鑒賞。著有《清河書畫舫》、《名山藏》、《真跡日錄》等。正因為所見古畫甚多，張丑品評過不少古人畫，其中不乏精辟之論。這三首題畫詩分別品評了隋代畫家展子虔和五代畫家董源、巨然，對三人的不同風(fēng)格作了恰當公允的總結(jié)，從中我們也不難體會出張丑的畫學(xué)觀點。

展子虔的山水在中國畫史上的地位是不容忽視的，《宣和畫譜》稱道：“寫江山遠近之勢，尤工，有咫尺千里趣。”尤其是其名作《游春圖卷》更非等閑之作，彩筆揮灑，縱橫萬里，在遼闊平遠的山川景色中，點綴著人馬和舟艇，表現(xiàn)了一派明媚的春天氣息，因而也給他贏得了生前身后名。“高名上下五千期”正是對首句的進一步補充和說明。“展生山水原無敵”，仔細揣摩，其中似乎另有深意，“原無敵”，豈不是在說今遇敵手嗎?這敵手是誰呢?讀了下面的兩首論畫絕句，我們也就不難發(fā)現(xiàn)，那便是南宗山水畫的巨匠：董源、巨然。他們都善于師法自然造化，但又不為其所役使，往往能夠驅(qū)役萬象，以意取之，于會心處一一描寫，遂得朝嵐夕靄，晴峰陰壑之變，形成了神韻幽淡、虛和蕭敬、淳秀渾融的意蘊。董源筆下的《瀟湘圖》，江水幽靜，山巒平遠起伏，草木蔥蘢，云霧顯晦，空蒙幽深;巨然的《秋山問道圖》等畫作不也是山高林寂，輕柔秀潤，一派江南風(fēng)光，這些都數(shù)得上佳作。因而，他們的畫作不但超過早期的展生，更是壓倒當時的荊關(guān)之輩。由此推斷，張丑在審美理想上更偏愛南宗山水霧卷霞舒的雅興。看著董、巨山水中“漁艇悠悠”，“煙波浩浩”的情景，不禁想舒嘯一曲滄浪，一種脫塵的寧靜和意趣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