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
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
況人情老易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云微度。
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
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今古,
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
張元幹(1067—1143),字仲宗,號蘆川居士,長樂(今福建閩侯)人,是南宋有名的愛國詞人。曾任李綱的行營屬官,后任將作少監。宋室南渡后,奸相秦檜當國,對入侵金人準備投降稱臣,他不愿與奸佞同朝,棄官南歸,寓居福州。在宋金和議時,罷居田里的名相李綱上書反對,使張元斡很受鼓舞,曾寄詞李綱,表示要乘風飛舉。樞密院編修官胡銓反對議和,上書請斬秦檜一伙,朝廷將其太學生及官籍除名。被貶時,張元斡寫詞相送。張元斡詞雖有嫵秀之作,但長于壯志難酬的悲憤抒發,他的詞對南宋的張孝祥、陸游、辛棄疾等,在方向上有很大影響。
張元斡這首詞寫在南宋高宗紹興十二年(1142),詞題下自注: “送胡邦衡赴新州”。這時張元斡已經是七十六歲高齡的老人,但愛國不屈的情志不減。在詞中他痛惜大好的中原地區被金人侵占,京都荒蕪,人民陷在水深火熱之中,而“狐兔”卻成了村落的主人。今天,對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何居心,不可聞問,人們被國破哀痛壓得無可忍受之日,送一個被貶謫的愛國志士赴貶所,心中該是何等難過啊!此際,新秋別離,歲月不停,我們分散在天南地北,回憶起我們昨夜對床長談,那時又會有很多話要說,但你去的地方是廣東新州,那里從來是雁飛不到,誰能為我們傳書遞信呢?遙望青天變幻,懷想今古興亡,我們的心神完全傾注在那里,怎么會象小孩子們之間偏存那種恩怨私情呢?這首詞悲憤蒼涼,情思豪邁,感事傷時與惜別朋友之情密切結合在一起,非常真實感人。
這首詞在形象表現上使用了象征手法,圍繞象征形象又描繪了景色氛圍,造成了詞的悲壯格調。作者為中原淪陷、金兵入寇各自找到了象征物象。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這是用天柱摧折象征宋室江山的殘破,用黃流亂注象征兵災滿地;而“聚萬落千村狐兔”,正是以蔑視的態度,為金兵找到了象征形象。這樣的形象表現,使事物的面貌既避免了直露、一般化,也自然地滲透了思想傾向,觀賞起來多有意味。
國勢變亂是宏觀存在,不用象征手法,在一首詞中是很難具體表現的;但微觀中的景物是具體的,并且是必須具體細致描述的,本詞在這方面顯示了成功之筆。詞人想象中的中原地區,那里“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在為胡邦衡送別的三山(今福州市)南浦, “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云微度”。這景物是極為具體而又富于情韻的。分別前的夜里“對床夜語”,分手時“舉大白”相勸,也都寫得深微誠摯,蒼涼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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