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鑒賞】
此詞描寫了一對青年夫婦的新婚生活。在這對新婚夫婦中,又是以女方為主。詞人以細膩的筆觸勾勒了她的聲容笑貌和心理活動。讀著這首詞,仿佛在觀賞一出昆曲折子戲,劇中主人翁富有生活氣息的表演,給我們帶來濃厚的情趣。
明人沈際飛評此詞云:“前段態,后段情,各盡,不得以蕩目之。”(《草堂詩余別集》卷二)此意頗能道著,詞中的新婦活潑自如,甚至有些嬌縱,但不能視作放蕩。在封建禮教的重重桎梏下,詞人能塑造出這樣一個女子,確非易事。起首二句,詞人寫其裝束,真可謂極妍盡態,宋初作品中似不多見。作者曾在《盤車圖》詩中說:“古畫畫意不畫形,梅詩詠物無隱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見詩如見畫。”由于感到忘形得意的作品知之者甚少,因而他竭力追求形似,使讀者見詩如同見畫。正是在這種文藝思想的指導下,他在這首詞中才不厭其煩地描繪這位新嫁娘的頭飾。鳳髻者,狀如鳳凰的發型,已夠華麗了;在這種發型上再束以金色的彩帶,則更加華麗了。這還不算,她還在頭發上插著一把玉掌梳,玉是華貴的飾物,在這飾物上再刻上龍紋,則又更加華貴了。這種寫法就是人們常說的層層加碼。詞人采用這種層層加碼法,把這位新嫁娘打扮得雍容華貴,收到了“見詞如見畫”的藝術效果。
但是詞人并不停留在形似上,倘若如此,就只能徒有其表,沒有靈魂。于是接下去兩句便以輕松的筆調描繪這位新嫁娘的神態。她梳妝才罷,便輕盈地走到窗前,滿面笑容地挨著她的丈夫,甜蜜地問道:“畫眉深淺入時無?”這句話來自唐人朱慶余《近試上張水部》詩,原意在于試探主考官是否賞識自己的文章。這里直截用來表現愛情,顯得更加自然貼切。
詞的下闋寫這位新嫁娘在寫字繡花,雖系寫實,然卻富于情味。過片首句中的“久”字用得極工,非常準確地表現了她與丈夫形影不離的親密關系,那種小鳥依人的姿態,令人感到溫柔可愛。結尾二句,一承繡花,一承寫字,過渡得極為自然,運筆如行云流水,恰到好處地反映了人物輕快愉悅的情緒。由于她剛剛嫁過來,第一次描花,總想試一試好身手;然而近在咫尺的新郎又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她,“等閑妨了繡功夫”。她只好停下繡針,拿起彩筆,問丈夫“鴛鴦”二字怎么寫。鴛鴦在中國傳統詩詞中總是比喻夫婦和雙雙對對的情侶。此時新娘問此二字如何寫法,心中自然充滿著幸福感;對她丈夫來說,甚至帶有一股挑逗的味兒。然而卻較為含蓄,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不得以蕩目之”者是也。
前人認為歐詞風格迫近花間,此詞尤甚。《花間集》中寫女子的裝飾,錯金組繡,備極華麗,然“每截取可以調和的諸印象而雜置一處,聽其自然融合”(俞平伯《讀詞偶得》評溫飛卿《菩薩蠻》),而人物的思想感情則影影綽綽,難以捉摸。歐陽修此詞雖也寫人物的華麗裝束,但于人物的精神風貌則刻畫得較為具體生動,可見在繼承花間傳統時有所發展。特別是此詞的上下兩結均出以問句,在人物內心感情的自然流露中,表現出活潑輕靈的風格,這在花間詞中也是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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