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錢載·觀王文簡公所題馬士英畫》原文賞析

王師南下不多年，司理揚州句為傳。落盡春燈飛卻燕，江山如畫畫依然。

錢載工于繪事，“好收藏，精鑒賞。顧其題詠書畫，有議論，工描摹，而不掉書袋作考訂”。許多題畫詩，“樸厚中含靈秀”，佳句時見，“有俯拾即是之妙” (錢鐘書《談藝錄》)。這首“觀”畫詩，亦屬此類。

王文簡公，清初著名詩人王士禛(1634-1711)，謚號文簡。馬士英(約1591—1646)，字瑤草，明末貴州貴陽人。萬歷進士。崇禎末任風陽總督。李自成攻破北京后，馬士英擁立福王朱由崧于南京，任東閣大學士，進太保，總攬朝政，橫暴貪婪。他起用閹黨阮大鋮，深相結納，排斥史可法等，有許多劣跡。南京陷落后，南走浙江，被清兵俘殺。孔尚任《桃花扇》中對馬士英、阮大鋮一伙有過生動的描寫。馬與阮，都屬于“小人而多才者”。馬擅于繪畫，阮擅于戲曲，一時均有才士之名。兩人才德不副，頗耐后人深思。周亮工《讀畫錄》載： “馬瑤草士英，罷鳳(陽)督后，依寓白門 (南京)，肆力為畫，學董北苑(源)而能變以己意。王貽上 (士禛) 曰： ‘蔡京書與蘇、黃抗行，瑤草胸中乃亦有丘壑?’”康熙元年壬寅 (1662)，王士禛曾寫過《馬士英畫》詩： “秦淮往事已如斯，斷素流傳自阿誰? 比似南朝諸狎客，何如江令擘箋時?”錢載觀看了王士禛所題馬士英畫，追想明朝末年馬、阮等多才小人弄權之事，不勝興亡之感，寫了這首七絕。

“王師南下不多年，司理揚州句為傳。” 王師，指清軍。司理揚州，猶言“揚州司理”。王士禛于順治十六年 (1659) 任揚州推官 (即司理)，掌獄訟。作 《馬士英畫》詩時(1662)，上距順治三年 (1646)清兵南下攻陷金陵僅十六年，故云不多年。

“落盡春燈飛卻燕，江山如畫畫依然。”春燈，指阮大鋮戲曲名作《春燈謎》。燕，指阮另一戲曲名作《燕子箋》。順治元年(1644)，福王朱由崧在南京被馬士英等人擁立為弘光帝，終日沉湎于酒色歌舞之中。阮大鋮以《春燈謎》、《燕子箋》諸劇進奉宮中，作為內廷供奉戲曲。春燈落盡，燕子飛卻，語意雙關，猶言“落花流水春去也”，無可挽回，巧妙地寫了弘光王朝的覆亡。江山依然如畫，馬士英的畫依然留在人間，當初創作繪畫和戲曲的“藝術家”卻都已成為歷史上永留罵名的丑類!

錢載詩廣學名家，既有清真鑱刻，硬語盤空的一面，又有清新自然，妍秀入骨的一面。這首小詩，因讀王士禛詩有感而作，其“風調絕似漁洋(王士禛)”(吳應和《浙西六家詩鈔》)。“落盡春燈飛卻燕，江山如畫畫依然”兩句，含蓄蘊藉，富于神韻，造語極妙。當代著名學者錢鐘書先生很喜歡錢載詩，慧眼有識，在《談藝錄》一書中多處論及(見《談藝錄》第175-1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