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黃周星·秋日與杜子過高座寺登雨花臺》原文賞析
被發何時下大荒,河山舉目共凄涼。客來古寺談秋雨,天為幽人駐夕陽。去國屈原終婞直,無家李白只佯狂。百年多少憑高淚,每到西風灑幾行。
這是一篇登臨寄慨之作。約寫于南明王朝覆亡之際。杜子,即杜濬,晚明詩人,明亡后隱居南京雞鳴山。高座寺又名甘露寺、永寧寺,在南京南門外雨花臺梅崗山。雨花臺,古稱石子崗、聚寶山,站在山岡最高處可俯瞰南京城。
“被發何時下大荒”,首句破空而至,起勢突兀。大凡登臨之作,開篇多寫登臨所見之景,或交待登臨之因,此詩卻另辟蹊徑,切住登高臨眺引發的深沉感慨下筆,以一聲詢問領起全篇,是自問也是慨嘆,感情異常沉痛。“被發”,披散著頭發。古代男子成年后是要束發作髻的,散發不束,顯有不遵禮規、與世相違的意思,隱士們常常如此。詩人不僅意欲歸隱,而且要去那極荒遠的地方隱居,可見內心的創痛之深。“何時”二字表明隱意雖決,然行期未定,似乎還有那么一絲遲疑,一分留戀,真切地反映出詩人登高臨遠時的復雜心態。
隱居之念緣何而起?次句“河山舉目共凄涼”便作了回答。河山凄涼四字,既是對眼前所見景象的描述,也是對明王朝衰殘破敗的藝術概括。明朝末世,戰亂迭起,大江南北慘遭兵火焚劫,早已遍地瘡痍,一片蕭疏,加之時逢秋日,萬物凋零,木葉紛飛,登高而望,自是滿目凄涼景象。更令人備感凄涼的是,清人鐵騎南來,明王朝迅速土崩瓦解,江山殘破,人民流散,哀鴻遍野,這對忠于明王朝的詩人來說,豈不是最大的悲哀么?復國無望,仕清不可,詩人只得選擇避世隱居這條道路了。此句以寫意筆法抒寫登臨所見所感,一個“共”字把破碎河山與悲痛心境緊緊相連,創造出悲涼意境,抒發了對國家淪亡的哀思。
“客來古寺談秋雨,天為幽人駐夕陽。”頷聯具體描述登臨景況,以秋雨、夕陽襯托環境的荒涼冷寂和內心的凄楚憂傷。“幽人”,隱逸之人,與句中的“客”均指杜子和詩人自己。秋雨綿綿,令人愁悶,有什么可“談”的?卻偏偏將它作為話題,這暗示了處境的艱危,也道出心中的抑郁幽憤。雨霽云開,夕陽在山,也許是老天爺特意要用這美麗的景致撫慰一下“幽人”的孤寂吧,那一抹夕暉竟久停不去。然而“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情此景,更增人無限傷感。
殘陽西沉,暮色即至,國破家亡,人將何之?“去國”二句借古人以明志,表示了忠于明王朝、誓不與清人合作的態度。前句言自己將像被迫離開國都的屈原那樣,始終保持剛正耿直的本性,決不向惡勢力低頭;后句則說將效法李白,以疏狂自放的態度迎拒世俗的紛擾。詩人的民族意識和愛國情感在這里得到深刻的體現。但是,詩人深知,縱能保持一己操守,于國事卻無多大補益,因而詩中也不免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情緒。
末聯回應詩題,直抒悲愴之情。“百年”,指一生。黃周星青少年讀書求官,崇禎十三年中進士,官戶部主事,對明王朝可謂忠心耿耿。然而他所處的時代正是明王朝腐敗透頂的時期,社會矛盾激化,內憂外患嚴重,大明江山搖搖欲墜。詩人雖有挽救國家淪亡之心,卻無力無術改變王朝覆滅的命運,只有年復一年,一次次登高臨遠,望河山而灑淚,借以寄托哀思,表達對王朝的忠貞。“百年”、“每到”,從時間和數量兩個方面深刻反映了詩人憂國傷時的情懷,把全詩悲愴之情引向了高潮。
這首詩起結有力,對仗工致,感情濃郁,音節流轉,如從胸臆中傾瀉而出,感染力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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