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汪中·過龍江關》原文賞析
井邑千家夾岸喧,浮橋列楫望關門。魚鹽近市商人喜,鼓吹臨江榷吏尊。春水蛟龍浮舊窟,夕陽烏雀下荒村。華衣掾史須眉老,會計雄心長子孫。
龍江關,在南京市西興中門外,明清時設戶部鈔關于此,專門管理粟帛雜用之稅。江南乃歷代封建王朝稅收的支柱,唐時其稅收即已占天下“十九”(十分之九),明清之時當亦不在此數之下,殘酷的賦稅剝削,使人民陷于水深火熱之中。詩人汪中,清代著名學者,工駢文,詩亦樸茂。七歲而孤,曾以販書為業,一生未官,過著清苦生活。由于這種生活經歷,其詩文多有同情人民疾苦的表現,其中尤以《哀鹽船文》為著。這一首詩是敘述他過龍江關所見,作者以犀利的筆觸揭露了官商和稅吏對人民的殘酷剝削,用形象的畫筆描繪了人民生活的慘狀,反映了所謂“乾隆盛世”時深刻的階級矛盾。
詩的首聯寫南京的繁華和雄偉。“井邑千家”極寫南京住戶之多,古制八家為一井,后引申為人戶聚居處。“夾岸喧”是指南京人家夾岸而居,因住戶眾多而喧囂熱鬧。古代南京,秦淮河流經市區西入長江,沿河兩岸都住有人家,市廛林立,歌樓舞館,最是繁華,因此前人多有以秦淮代指南京的,如王士禛十四首《秦淮雜詩》。接下來的一句繼續寫南京之繁華,“浮橋列楫”寫商船云集。浮橋是用船筏做橋墩或橋身的橋,用來起運船上貨物和供行人登岸。列楫,是指排列成行的船只,楫本為船槳,這里代指船。南京是東南重鎮,貨物集散之地,更兼清廷設戶部鈔關于此,所以凡過往商船都必須一律在此交稅。“望關門”,關門就是“龍江關”,它雄踞長江口岸,封鎖了一切水上交通,一切船只都望而止步,望而生畏,一個“望”字,準確而又形象地寫出了它高高在上的淫威,交待了其地理位置的重要。
正由于此,到這兒經商和做官就是一個肥缺。南京操魚鹽之利,經營鹽務漁業的官商無疑是有利可圖,有錢可賺,他們把持了江南的經濟命脈,正如龔自珍《詠史》所揭露的“牢盆(本是煮鹽之具,此指經營鹽務的官商)狎客操全算”。而到這里做一個稅官,即“榷吏”,自然就更是位尊職顯,頤指氣使了,他們出門去江邊收稅,一路前呼后擁,鼓角歌吹,好不威風。這是頷聯兩句所寫的內容,作者采用漫畫手法,給官商和稅吏畫像,一“喜”一“尊”勾勒出他們漁利的歡樂和聲威。
以上四句,前兩句用空鏡頭,后兩句用特寫畫面,全面而具體地從一個側面展示了南京的繁華。但是,這只是一種表面的、虛假的繁華,它的一邊是商人、稅官的天堂,另一邊則是窮苦人民的地獄。接下來,同情人民疾苦的詩人把他的攝影鏡頭搖向了另外兩幅畫面:一幅是春水泛濫,洪水滔天,無情的大水正淹沒著千村萬落的破舊房舍,斷壁殘垣浮于水面。另一幅是大水退后的廣袤原野,到處荒無人煙,夕陽映照下的村莊殘破不堪,成為烏鴉雀鳥的棲息之所。一個“春水蛟龍浮舊窟”,寫出大水的肆虐,揭露了統治者河政不修,置人民生命于不顧;一個“夕陽烏雀下荒村”,表明了人煙稀少,富庶的江南原野成了鳥獸的世界。這真叫人觸目驚心,真是眼中瘡痍、筆底波瀾,叫人佩服其構圖的巧妙。
在人民遭受如此慘重災難的情況下,那些被稱作“民之父母”的官員們何在?他們在干著什么?詩的尾聯以無比深沉的筆觸指控了他們的罪狀:這些稅官,即“掾史”,他們身著華貴的衣服,雖然頭發胡須都花白了,但敲詐錢財、算計發財的“雄心”依舊在無限地膨脹,他們還妄圖撈一筆大錢去長養子孫,永享那種不勞而獲的寄生蟲生活哩。真是貪得無厭,毫無人性。這兩句詩很冷峻,詩人對那些披著一張華麗人皮的禽獸只作了淡淡的勾勒,即把他們那種衣冠禽獸、毫無人性、毫無同情心的階級本質揭露無遺。
本詩采取對比手法,描繪出了十八世紀時代的南京一邊是繁華的街市,一邊是蕭條的荒村那種真實的社會畫卷。全詩畫面感極強,可說是一句一個畫面,有大勾勒似的全景圖,也有毫發畢現的特寫鏡頭;有淡淡的粗筆寫意,也有精工細描的工筆渲染。另外,全詩語言警策,屬對精工,具有深刻的諷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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