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薛大少
上回說到薛蟠挨揍老娘心疼,打算找人收拾一下肇事者,卻被寶釵勸阻。這薛蟠挨了打,羞于見人,在家躲到十月份,正好有個叫張德輝的老員工要回家過年,辭行時聊了些工作上的事,薛蟠向來不關心業務,但是這回例外,呆子也有自己的算盤,他心想自己挨了揍,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好意思繼續出去嘚瑟,天天在家裝病也不是個事。而且自己長這么大,連個戥子算盤都沒拿過,不如跟著張德輝這個老江湖出去逛個年把。賺不賺錢無所謂,且躲躲羞去。本來這是件難得的好事,沒想到他和老媽一說,薛姨媽立刻反對:“好歹你守著我,我還能放心些。況且也不用做這買賣,也不等著這幾百銀子。你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就強似這幾百銀子了。”這次薛蟠倒是說了一番硬道理:“天天又說我不知世事,這個也不知,那個也不學。如今我發狠把那些沒要緊的都斷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學習著做買賣,又不準我了,叫我怎么樣呢?我又不是個丫頭,把我關在家里,何日是個了日?”
這母子二人的對話,放到今天都是一部活教材。難怪薛蟠“一應經濟世事,全然不知”??磥硌σ虌寣嵲谑且撝饕熑蔚摹?/p>
而寶釵聽說了這件事,態度和薛姨媽截然相反,全力支持哥哥外出游歷:“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門,干不得事,今年關在家里,明年還是這個樣兒。他既說的名正言順,媽就打諒著丟了八百一千銀子,竟交與他試一試?!?/p>
這幾回我們一直是在聊錢的事,從薛姨媽母女的對話可以發現,薛家也真不是浪得虛名,別看寶釵勤儉節約的,就以為薛家一窮二白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寶釵說服了母親放薛蟠出門。估計薛蟠這趟差出得應該是比較靠譜的,書中沒什么反面記錄,倒是通過這趟差給薛蟠添了幾筆光彩。一是他路上遇到打劫的,柳湘蓮鬼使神差又救了他,二人還結拜了生死弟兄;柳湘蓮后來的故事眾所周知,前面也提到過,和尤三姐鬧了一出后心灰意冷,跟著神秘的跏腿道士出家去了。柳湘蓮和尤三姐的媒人是賈璉,賈璉向柳湘蓮提親時正好是柳湘蓮和薛蟠剛拜了把子,薛蟠當時就表示愿意替柳湘蓮出聘禮,豪爽的性格由此可見一斑;當賈璉順便就把自己偷娶尤二姐的事告訴了他倆,同時叮囑薛蟠別跟家里人說,且看薛蟠的回答:“早該如此,這都是舍表妹之過?!敝T位有沒有覺得薛大少出門一趟懂事了?可見兒子的確是需要歷練??!及至后來聽說了柳湘蓮出家的消息,薛蟠回到家,“眼中尚有淚痕”。由此可見薛蟠本性還是善良的。
而此時寶釵的反應則太過現實了。她媽問她有沒有聽說珍大嫂子的妹子和他哥哥的義弟柳湘蓮的故事,并且還隨口感慨了幾句;書中用了八個字來描述她的反應:“寶釵聽了,并不在意?!奔炔挥X得奇怪,也沒有半點感觸,而是并不在意,一個認識的大活人突然自殺身亡了,這反應也太淡漠了點。反而馬上忙著處置薛蟠帶回來的東西,同時冠冕堂皇地說道:“媽媽和哥哥商議商議,也該請一請,酬謝酬謝才是。別叫人家看著無理似的?!焙靡粋€懂事的寶釵,可怎么就叫人愛不起來呢?實在是太過無情了。
寶釵的講求實效,不僅僅體現在柳湘蓮和尤三姐的事上,當金釧兒跳井而亡時,她的反應同樣是無比淡定的,連王夫人也得自愧不如,她總能找到聽上去頭頭是道的場面話來掩飾各種不堪的由頭。金釧兒之死,王夫人本來心中有愧,但是寶釵一席話立刻就讓她釋懷了。寶釵先是說金釧兒可能是貪玩失足掉井里了,接著又順著王夫人編的謊話說:“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可見寶釵骨子里其實冷漠得很,一切與己無關的人和事都絕對不愿意多余操心。王熙鳳看得清,對她的評價是“不干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平時的細致入微那是她認為和自己或家人有利益關聯的,名譽、口碑也是利益的一種呀,有人重名,有人重利,寶姑娘不缺錢,賢良的美名自然就看得重些。
不過我想曹公安排這出戲,自有其深意,只不過寶釵身為局中人而不自知罷了。金釧兒前面我曾提到過,這名字本身就影射寶釵,她曾對寶玉說:“金簪兒掉在井里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庇醒芯空哒J為這是暗示薛家掉進自己挖的陷阱,我卻不這么認為,首先金玉良緣本來就不能稱之為陷阱,我想金釧兒既是寶釵的一個側影,她的死法有可能恰是寶釵將來死法的一個預演,而且書中也有描述,金釧兒的裝裹用的就是寶釵的衣服。這實在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
非但是寶釵,我認為金釧兒之死同時還是另一個人的未來的預示。此人是誰?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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