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陳去病·訪安如》原文賞析
梨花村里叩重門,握手相看淚滿痕。故國崎嶇多碧血,美人幽抑碎芳魂。茫茫宙合將安適,耿耿心期只爾論。此去壯圖如可展,一鞭晴旭返中原。
這首詩作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安如”: 柳亞子的字。陳去病當時在紹興府中學任教,暑假赴杭州。因為這年農歷年初,秋瑾烈士的遺骨按她的遺愿葬于西湖邊,詩人曾參加了秘密追悼會,又組織了秋社,決定每年農歷六月初六為秋瑾成仁紀念日,所以詩人此次是為秋瑾遇害一周年來舉行祭奠活動的。而此舉已被官府所注意,他只得逃往廣東汕頭。行前曾回上海、吳江等地。柳亞子那時正在故鄉吳江縣黎里村家中。這首詩很可能是他在黎里村訪柳亞子時寫的。
“梨花村里叩重門”一句,似一個緩緩搖過的長鏡頭,帶著讀者越過重重樹影、道道竹籬,叩開柴扉、板門。叩門者懷著復雜而急切的心情,應聲而出者一見故人百感交集,“握手相看淚滿痕”,兩雙大手緊緊相握,四目相對,淚雨縱橫。詩人與柳亞子都是錚錚硬漢,只因革命受到挫折,許多杰出的革命同志相繼慘遭殺戮,他們也被清廷秘密監視。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心中無比的哀痛和憂憤,見到自己的同志后再也忍不住了。這涕淚滂沱、幽咽難語的情境感人至深。
“故國崎嶇多碧血,美人幽抑碎芳魂。”“崎嶇”,以山勢的險惡比喻國事的危難及革命斗爭艱巨。“碧血”,《莊子·外物》篇說:周大夫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化而為碧”。成玄英所作的疏說:萇弘忠而遭謗,被放逐到蜀中,憤而自殺。蜀人用石匣藏其血,三年后變成碧玉。“碧血”就成了忠烈之士的代稱。這里指劉道一、鄒容、徐錫麟及秋瑾等被清朝反動統治者所殘害的志士。“美人”,也是古代詩文中對忠直賢德之人的稱呼,源自屈原《離騷》的比喻意義。這里特指秋瑾這位巾幗俊杰。“芳魂”,指女杰的英魂。這兩句集中表達了詩人對革命同志壯烈犧牲的無盡哀思和對敵人的仇恨。秋瑾犧牲后,陳、柳兩位志士悼念的詩文很多。柳亞子有《吊鑒湖秋女士詩》四首,極盡哀傷追挽之情;陳去病則有《鑒湖女俠秋瑾傳》、《西泠新建風雨亭記》,不僅與友人同為秋瑾修了紀念亭,而且以秋瑾就義前僅有的一句“口供”,“秋風秋雨愁煞人”為亭命名,作記寄寓“秋雨梧桐,定英靈之未遠”的心意。
“茫茫宙合將安適,耿耿心期只爾論。”“宙合”,即宇宙六合,指上下左右前后六個方位,即全部空間。廣袤無垠的宇宙,我能去什么地方?那浩茫的心事我只能對你一人傾訴。這二句中時空的廣大深遠,跟心事的執著沉重,與無處可去、無人可說形成鮮明的比照,表現了痛定思痛,其痛尤烈的內心感受和因為革命形勢低落、革命同志散失產生的不安、焦慮、寂寞孤獨的心情。
“此去壯圖如可展,一鞭晴旭返中原。”這次詩人前往嶺南,仍是在為革命奔走。如果在那里可以一展壯志宏圖的話,那么躍馬揚鞭返回北方之時,定使晴朗的陽光普照中原!這就是英雄本色!這就是革命必然會成功的原因。那“一鞭”猶如閃電驚雷劈開滿天陰霾,而革命者前仆后繼萬死不辭的決心和正義事業必勝的信念,正是這一鞭的力量所在,末兩句洋溢著慷慨豪壯之氣,為全詩增加了力度和亮色,勾勒出詩人心中的憧憬。
全詩首句入韻,共五個韻腳:“門”、“痕”、“魂”、“論”、“原”。據《詩韻合璧》,以上均在“上平聲十三元”中,遵循了律詩嚴格的用韻要求,一韻到底。但據《廣韻》,則末句的韻字“原”另有所屬,是“下平聲十三覃”中的。詩人巧妙地利用這一點,打了一個生動活潑的“擦邊球”,一韻到底又得到換韻的效果。在幽抑低回的前三聯之后,以尾聯的高昂抒情作結,配合實際上的聲韻轉換,令人耳目一新,精神大振,顯示了詩人對古典詩歌形式的深切理解和駕馭它的嫻熟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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