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施閏章·薛子壽見示免官后諸詩,感而有作》原文賞析
虎豹真慈物,斯言淚滿衣。全生猶過望,多難始知非。黃葉連江下,孤帆冒雨歸。布袍安穩(wěn)著,長掩故山扉。
詩題中薛子壽之爵里與“免官”原因均未詳。他是與詩人肝膽相照的好友,所以才把其“免官后”所寫的抒發(fā)內(nèi)心憤慨之作送給詩人看。詩人讀后產(chǎn)生強(qiáng)烈的共鳴,對其心情深為理解,并借機(jī)感嘆仕途之險惡,于是寫了這首五律。
薛子壽“免官后詩”全文未見。但此詩首聯(lián) “虎豹真慈物,斯言淚滿衣”之起句系薛子壽詩句,因作者原有注云: “起句用薛語。”詩人之所以在薛子壽原詩中選中此句,作為 “薛子壽見示免官后詩”的代表并引用之,因?yàn)榇司淇胺Q警策之句,它深刻地反映了薛子壽的思想感情。“虎豹”原本是嗜血成性的猛獸,而薛氏卻稱之為 “真慈物”,可謂深痛之至! 孔子曾有“苛政猛于虎也” (《禮記·檀弓下》) 的說法,柳宗元則感嘆: “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捕蛇者說》)他們以猛獸毒蛇與“苛政”、“賦斂”作明確比較,襯托出 “苛政”、“賦斂”之猛”、“毒”。而 “虎豹真慈物”一語則顯得含蓄蘊(yùn)藉。“虎豹”與什么比較而成為“真慈物”?詩未明言。其真諦是薛氏感慨其于仕途上遭受到的打擊極其殘酷無情,而官場之奸佞亦極其兇狠。“斯言淚滿衣”一句,則是寫詩人見此句詩的感受。薛氏之語確實(shí)太深刻、太沉痛了,它強(qiáng)烈地?fù)軇恿嗽娙说男南遥嘤|發(fā)了詩人自己于官場上郁積的辛酸,因此不禁感情沖動,熱淚滿衣,并“感而有作”。
頷聯(lián)“全生猶過望,多難始知非”,既是詩人代薛子壽抒懷,亦是詩人對薛子壽“免官”發(fā)表評議。“全生”,即保全生命;“非”,謂從仕的過錯,實(shí)指仕途險惡。一般來說,人被免官而保全生命,這本不足為奇。但詩人卻稱“猶過望”即超出意料,這就反襯出詩人對清初仕途險惡之深刻認(rèn)識,以至未被殺頭竟視為萬幸之事了。古人云:“學(xué)而優(yōu)則仕。”士子們都以躋身仕途為人生目標(biāo),但人們對仕途之險惡必須親遭劫難后才能認(rèn)識到。“多難始知非”可謂至理名言,它積淀著詩人深刻的人生體驗(yàn)。詩人與薛子壽靈犀相通,所以此聯(lián)是寫薛氏之遭際感受,還是寫自己的感受,已無法截然分辨。
頸聯(lián)由薛子壽之被免官而想象其免官歸里時之情景。這是全詩惟一寫景之聯(lián):“黃葉連江下,孤帆冒雨歸。”“黃葉”指秋天落葉,前一句使人想起杜甫的名句“無邊落木蕭蕭下”(《登高》)。二者同是抒寫悲涼的情緒,但杜詩顯得氣勢磅礴,有陽剛之力;而此詩則顯得沖和平淡,具陰柔之致。“黃葉連江下”,寫一路黃葉飄落,似在陪伴薛子壽歸里;因?yàn)樗止录牛^“孤帆冒雨歸”。后一句不僅顯示出孤寂凄涼之意,而且寫薛子壽迅速逃離是非之地的急迫心情。據(jù)作者對尾聯(lián)第一句注:“薛脫系,即以布袍終身。”可見薛氏曾被“系”即拘禁。其“孤帆冒雨歸”則是“脫系”后的情狀,如逃出牢籠之飛鳥,急于返歸舊林了。
對于“脫系”歸里之薛子壽,詩人于尾聯(lián)自然而然地予以勸慰:“布袍安穩(wěn)著,長掩故山扉。”“布袍”指當(dāng)平民百姓,“故山”即故鄉(xiāng)。既然薛氏已認(rèn)識到仕途險惡,那么就不必為“免官”而耿耿于懷,還是安穩(wěn)地當(dāng)個平民吧!平日長掩故山之門扉,不再涉足是非之地,則可遠(yuǎn)禍全身了。詩人自己康熙六年(1667)于江西被裁決歸,在故鄉(xiāng)閑居十來年。從抒寫的感情來看,此詩可能寫于閑居時,因此詩人對薛氏之勸慰,亦不無自勉之意。
這是一首感懷之作,以議論為主。除頸聯(lián)系寫景而含情外,其余三聯(lián)皆在發(fā)議論中抒寫感情。宋人好“以議論為詩”,曾為嚴(yán)羽《滄浪詩話》所批評,那是因?yàn)橛行┰娂儼l(fā)議論,缺乏形象,感情淡薄。此詩之議論則能“帶情韻以行”(沈德潛《說詩晬語》),亦有形象,故仍具有感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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