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掛枝兒·春》原文與賞析
孤人兒最怕的是春滋味。桃兒紅,柳兒綠,紅綠他做甚的,怪東風吹不散人愁氣。紫燕雙雙語,黃鸝對對飛。百鳥的調情也,人還不如你!
《春》景美情真,清麗婉約,是一首妙可入畫的傷春感懷之作。它巧妙地運用了以樂景寫哀情的藝術手法,以懷春女傷春的口吻,通過描繪眼前那片爛漫的春色,抒發那滿懷凄婉的春愁。
春天姍姍而來。春日融融,春風柔柔,春山如黛,春草如煙……春的大地,充滿了多少喜情愜意,又蕩漾著多少歡歌笑語?但他人喜春自娛悅,我獨悲春自感懷: “孤人兒最怕的是春滋味”。開篇即發感慨,抒寫情懷,開門見山,毫無遮蓋,確定了與春天格格不入的感情基調。“孤人兒”不僅怕嘗“春滋味”,而且是 “最怕”,其怯意已到了極點。這幽幽嘆息之聲,從肺腑流出,如泣如訴,直接地表露出女主人公慘悲悲、哀戚戚的情懷,又似乎隱約地透視出她那孤單單、怯生生的身影。開篇起勢突兀,如風涌潮至,立刻形成了傷春的藝術氛圍,使人陷入感情的漩渦中,隨之沉浮。
以萬端感慨開篇總起后,“孤人兒”的幽幽目光立刻轉向四野,看到了“桃兒紅,柳兒綠”的美景。但此景一入 “孤人兒”眼中,不僅未使她露出絲毫的喜色,反倒更使她心中涌出無限的悲涼怨恨:我這兒需要融化孤獨的堅冰,吹散寂寞的愁云,你卻偏偏漠視人家的企盼,好狠的心!
中間這四句,先寫賞心悅目之景,再言忿忿不平之情。“孤人兒”不怨天地,不怨桃李,也不怨人,竟遷怒于春風,劈頭出以一個 “怪”字,以斬釘截鐵的語氣,怒責春風薄待于己,這簡直是強辭奪理,胡攪蠻纏。但也正因為有此一 “怪”,才將其傷春怨春之情,表達得痛快淋漓。
看罷桃柳,怨罷東風,“孤人兒”的目光又轉向天空搜尋起來,發現了新的足以動情之景: “紫燕雙雙語,黃鸝對對飛。”這里,出以整齊醒目的對偶句,描繪出有聲有色的畫面,點染出歡樂多情的氣氛。紫燕、黃鸝無不成雙成對,親親熱熱,甜甜蜜蜜,形影不離,雙飛雙棲。其中的一個“語”字,恰到好處地摹寫出鳥兒親熱甜蜜、相親相愛、柔聲呢喃之狀。鳥兒都是成雙成對,無憂無慮地談情說愛,這對于“孤人兒”來說,該是何等的刺激!她倍增傷感嗎?毫無疑義。她嫉恨鳥兒嗎?不。你“孤人兒”多情,渴望有個情郎朝夕相伴、形影不離,鳥兒亦有情物也,難道只因你孤凄,就眼紅人家雙宿雙飛,那也太沒人情味了。有情人絕不為也。那么“孤人兒”究竟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懷呢?你聽: “百鳥的調情也,人還不如你!”深深的感喟,已分明地透露出一切:鳥兒呀,你們可以在美好的春天里找到自己的愛侶,歡歡樂樂,和和美美,沐浴在愛的春光里。可是,人這個萬物的靈長,卻難以像你們那樣,只能品嘗春天的愁滋味,孤孤單單,慘慘悲悲,沒有愛的溫馨,沒有愛的撫慰!這內心獨白,含蓄蘊藉,深曲哀婉,把 “孤人兒”心中的辛酸和盤托出。
樂景寫哀情,哀情婉且深,是這首民歌最突出的特色。在議論感嘆總起后,作者便展開寫景和抒情,造成和諧的景與不和諧的情之間的抵牾:景是美好的春景,情是凄涼的悲情。二者相反相成,情景交融,也就具有了 “一倍增其哀”的奇妙作用——春光愈熱鬧,心境也就愈顯凄涼;春色愈美好,感情也就愈顯悲哀。
語言質樸中見精美,句式錯落中見整齊。語言多是不加雕琢之語,如“紅綠他做甚的”、“人還不如你”等,純任自然,宛如口語,但亦有精心推敲之辭,如 “紅”與 “綠”、“紫”與 “黃”的色彩搭配,“雙雙”與 “對對”、“語”與“飛”的上下相對,都很講究,但又自然工穩。本篇為雜言體,三言五言六言九言均有之,但兩組對偶形式的運用,使句式顯得既參差錯落,自由靈活,又整齊勻稱,恰到好處地適應了表情達意的需求,獨有一種節奏感與旋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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