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掛枝兒·急口》原文與賞析
路陌人肩挑了烏盆來賣,有個媽媽兒手擔著醋瓶走來。上橋時相撞著,骨碌碌瓶盆都打壞。盆要瓶賠瓶不肯,瓶要盆賠盆不諧;盆要瓶賠瓶要盆賠也,那時瓶盆都要賣!
《急口》,以獨特的藝術構思、幽默輕松的筆調,描寫了擔烏盆的男子和提醋瓶的女子在橋上相遇,著急相撞,致使盆瓶跌落破碎的有趣情節,并且將聲韻相近易混的某些字眼反復交錯地嵌入句中,造成讀之拗口易錯、幽默詼諧的特殊效果。
村外,一個老漢挑著沉甸甸、疊摞的黑窯盆,沿著田間的小路,晃悠悠,汗岑岑,迎面走來;一個老媼提著滿澄澄的幾只醋瓶子,繞過腳下的坑洼,興沖沖、顫巍巍,背向而去。二人同時邁上拱月般窄窄的小橋,一照面已是近在咫尺了,慌忙中相互閃躲不及,撞個正著。老漢陡地一吃驚,肩頭一歪,挑子滑落; 老媼呢,則是猛地一搖晃,手上一松,瓶子脫手。于是,盆呀,瓶呀,都跌落在橋上,嘰哩骨碌到處亂滾,稀哩嘩啦跌得粉碎。這就是《急口》的前四句描寫出的生活情景。
“路陌人肩挑了烏盆來賣,有個媽媽兒擔著醋瓶走來。上橋時相撞著,骨碌碌瓶盆都打壞。”陌,即田間的小路。烏盆發黑的窯制泥盆。擔,這里是拎、提之意。開頭四句中,將 “媽媽”一詞兒化,語氣輕松親昵,又顯幽默逗哏,富有情趣;又用 “骨碌碌”兼表聲音的重疊動詞,摹寫瓶盆滾動作響狀,增加了視覺與聽覺的形象性。這里,摹寫了村外小橋上發生的富有喜劇性的情節,仿佛是一個廣角鏡頭徐徐推出,擴展開來,構成一幅樸實生動而生活氣息濃郁的圖景。
二人突然迎面相撞,瓶盆均已跌落破損,雙方定會互爭短長,展開一場激烈的舌戰。按照常理,這是勢所必然,當然,這也是讀者急欲知道的下文。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作者竟舍人而不寫,卻將目光落在跌碎于地的瓶和盆上,展開有趣的描述: “盆要瓶賠瓶不肯,瓶要盆賠盆不諧”。“不諧”,猶謂不答應。通過擬人化的手法,讓現實變形,改頭換面出現,寫瓶與盆發生爭吵,相互索賠,表現了作者剎那間產生的觸物聯想。仿佛是一個經過特殊處理的放慢的特寫鏡頭,藝術地再現了瓶和盆嘰哩骨碌亂滾,碎片稀哩嘩啦亂哄的情景,也間接巧妙地表現出了翁媼二人間的爭吵。
最后兩句,“盆要瓶賠瓶要盆賠也,那時瓶盆都要賣。”仿佛畫外音一般:嗨,什么你要她賠、她要你賠的,算了算了,甭爭甭吵了。反正你們這瓶呀,盆呀,都是要賣的。這下不是更好嗎?再也不用走街串巷,吆吆喝喝了,各自回家歇著去吧。仿佛是在解勸,又好像在幸災樂禍,語帶幽默,為全篇又增加了不少喜劇的色彩。
這后四句,寫瓶與盆碎破時的雜亂作響,又寫點評事件的畫外音,令人讀之有趣,誦之拗口,想之發笑,確乎妙筆生花。
這首歌謠,內容簡單,并無多少思想意義,但在藝術上卻頗有獨到之處。
第一,構思新穎獨特,筆調輕松活潑。其始,描寫老漢老媼橋上相撞,瓶盆破碎,以難得一見的偶發事件和特殊的字眼兒,創造了一種喜劇性的氣氛。繼之,賦予無生命的瓶和盆以人的靈性與特征,寫它們相爭索賠,間接表現貨主的爭吵;并在三個相近的字眼上走馬燈似的顛來倒去,更增其幽默的情趣。最后,作者用旁白的方式,仿佛影片的畫外音,又是勸解,進行阿Q式的安慰,又是挖苦,表達中國式的幽默,令人忍俊不止,幾欲捧腹。情節的安排,既環環緊扣,又出人意料,出奇制勝;筆法的運用,既揮灑自如,又輕松巧妙。
第二,巧妙安插字眼,故意制造難題。尤其是后四句,作者獨出心裁,巧妙地利用人們心理和生理上容易產生的阻礙、混淆與誤差,將聲韻相近易混的“瓶”、“盆”和“賠”三字,顛過來掉過去地安插使用,故意設置語音上的 “陷阱”,善意地與人為難,使人感到既拗嘴難念,又新鮮有趣。如,“盆要瓶賠瓶不肯,瓶要盆賠盆不諧。”“瓶”、“盆”、“賠”鄰近排列,反復交錯使用,彼此間組合關系頗為復雜微妙。這樣,就容易使人在快速念誦時,發音器官緊張疲勞,心理高度戒備不敢分神,但又往往事與愿違,忙中出錯,啼笑皆非,又欲罷不忍。
讀之簡單又困難,有趣又有益;既可娛人,又可自娛,更可有效地培養準確而流暢的發音能力,實在是獨有奇光異彩的佳作。正唯其如此,所以,它對后世的兒童繞口令的創作才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盆邊有個瓶,瓶邊有個盆,盆挨瓶來瓶挨盆,瓶盆砰砰碰,不知是盆碰瓶,還是瓶碰盆。”這首為廣大幼兒傳唱的繞口令,顯然是脫胎于 《急口》這首民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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