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詩經·周南》
《關雎》是《詩經》的開卷第一篇,也是所謂的“四始”之一(《關雎》為國風之始,《鹿鳴》為小雅之始,《文王》為大雅之始,《清廟》為周頌之始),因而受到了歷代經師們的重視。自漢代《毛詩序》“《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的闡釋流傳后,本詩即被儒家詩說罩上了濃重的靈光圣彩,成為“綱紀之首、王教之端”進行封建倫理教育的典范詩章。其實,撇開儒家經師的迂腐曲說,詩歌的本旨即可準確理解: “乃君子自求良配,而他人代寫其哀樂之情耳。”(清·崔述《讀風偶識》)
詩歌抒發的是男女兩性之間的思戀之情。著重刻劃了“君子”思念、追求“淑女”的生動形態和心理過程:相思的折磨、求之不得的焦灼和夢中成婚的歡樂。詩人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麗姑娘是小伙兒的好對象,來總領全詩;然后用“寤寐求之”“輾轉反側”的生動細節,展現男子夢縈魂牽的思戀深情;結尾則借助幻境,寫男子在夢幻中,彈琴奏瑟、敲鐘打鼓與所愛之人親近、成婚。并由此抒發了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愿望,給全詩添畫了一層溫暖明亮的色彩。因此,發表于二千五百年前的、孔子“《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評述,可說是從總體上準確地把握了此詩情緒抒發的特點。
前人曾經把《詩經》的表現手法概括為賦、比、興三種(《毛詩序》:“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而其中“興”的運用則更為普遍。本詩即是以“興”作為主要的寫作手法。 “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宋·朱熹《詩集傳》)本詩的開端,就是先描述了河邊成對雎鳩和鳴的自然風光,來作為起興的。 “雎鳩”,是一種喜在江渚邊食魚的水鳥,據傳雌雄情意專一。 “關關”,即其雌雄相對的鳴叫聲。聽著雎鳩鳥的覓偶呼鳴,詩人觸景生情,生發出了強烈的求愛、結婚的感情要求。第二、三章中起興的事物變了。“荇(xing)菜”,多年生水草。 “流”,順著流水去擇取。 “芼(mao)”,拔取。此處用順著流水去擇取河中荇菜象征開始時淑女的難求,用荇菜的得而采之寄寓淑女的求得而友之樂之。由此可見,成功的起興,它的比襯象征作用,能引起人們豐富的聯想和深遠的思緒,從而使得詩歌的抒情含蓄委婉、意蘊無窮。
《詩經》305篇原本都是合樂可以歌唱的。為增強詩歌音律的宛轉鏗鏘和描述的生動,國風中的民歌在語言文字上,大量地使用了雙聲疊韻連綿詞。本詩的這個特點也很突出。如用疊韻詞“窈窕”來修飾姑娘的美麗,用雙聲詞“輾轉”來描寫小伙難以入睡的動態,用雙聲詞“參差”來摹繪水中荇菜的長短不齊,都聲情并茂地達到了逼真傳神的藝術境界。
《關雎》的精神感化力量也是巨大的。不少禮教重壓下青年士女的春心,曾被它的真摯描敘所啟引。明代劇作家湯顯祖在《牡丹亭》中所寫的杜麗娘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句激動而“游園驚夢”的情節,即是這一社會文化現象的典型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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