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書信《致黎烈文》原文與賞析
烈文先生:
頃奉到三日惠函。《自由談》已于昨今兩日,各寄一篇,諒已先此而到。有人中傷,本亦意中事,但近來作文,避忌已甚,有時如骨骾在喉,不得不吐,遂亦不免為人所憎。后當更加婉約其辭,惟文章勢必至流于荏弱,而干犯豪貴,慮亦仍所不免。希先生擇可登者登之,如有被人扣留,則易以他稿,而將原稿見還,仆倘有言談,仍當寫寄,決不以偶一不登而放筆也。此復,即請
著安。
迅啟上五月四日晚
烈文先生:
晚間曾寄寸函,夜里又做一篇,原想嬉皮笑臉,而仍劍拔弩張,倘不洗心,殊難革面,真是嗚呼噫嘻,如何是好。換一筆名,圖掩人目,恐亦無補①。今姑且寄奉,可用與否,一聽酌定,希萬勿客氣也。
此上,即請
著安。
干 頓首 五月四夜
【析】 在接受共產主義思想影響之后,魯迅更加重視以雜文的形式來執著于現實人生的戰斗。因而,針對現實中的種種丑惡現象,魯迅總是加以剖折和抨擊,其文章也總“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使敵人總是感到膽戰心驚。魯迅這樣一種戰斗的方式,一種執著的精神和一種剛毅的性格,在他的文章中處處可見,而在他的私人信件當中,也同樣處處可見。象他在給黎烈文的兩封信件當中,就簡略而又清晰地表露了他的這樣一種人生的態度。
《致黎烈文》兩封信,是兩封簡約而又極平常的私人信件。這是魯迅作為一名投(撰)稿者向編輯先生寫的信。然而聯系到魯迅當時的思想、當時的處境和所投(撰)的文章涵義來分析,我們從這兩封再普通不過的私人信件中,可以看到魯迅一種正直的人生態度。
在先寫的一封信中,魯迅指出當時作文的情形是“避忌已甚。”所謂“避忌已甚”,說明了當時作文的一種氛圍和普遍存在的一種心態。然而,魯迅的作文則不是這樣。面對現實人生中的種種丑惡現象,魯迅正直的人生態度和剛毅的性格及精神,是不能包容的,因而他必須作文予以剖析、予以抨擊,使之顯露原形,并為人們所認識,正如他在信中所指出的那樣:“有時如骨骾在喉,不得不吐。”在這里,沒有絲毫的個人恩怨,更沒有出于一種個人恩怨的報復之意,而流于字里行間的則是一種正直的人生態度,剛毅的性格特征。魯迅向來是剛直不阿,正如毛澤東同志所稱贊的那樣:“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正是這種硬骨頭的精神,使得魯迅的作文,總是有一種神圣的使命感在驅使著他似的,使他對于現實的丑惡,總是不能平靜下來,采取敷衍的態度一了了之,而是那樣的執著,那樣的認真,那樣的坦然,以吐為快,顯示出他疾惡如仇的思想特點。
在后寫的一封信中,魯迅覺得先前一封信還只僅僅是表達了他一種意見,一種愿望,并未盡意,于是“夜里又做一篇”。如果說在先寫的一封信里,似乎還表達了魯迅一種在以后作文當中盡可能“婉約其辭”的愿望時,那么,在后寫的一封信里,魯迅則更進一步地表明,他的作文“仍劍拔弩張,倘不洗心,殊難革面”,盡管他一度以調侃的文筆,“嬉皮笑臉”地作文一番。這表明,魯迅的人生態度是嚴肅的,是正直的。嚴肅得使他不可能會對一些丑惡的現象去“嬉皮笑臉”地應付,正直得使他的文章總是充滿戰斗的意味和色彩。是的,這就是魯迅的性格,魯迅的態度,魯迅的精神。他不會輕易地改變自己,更何況他此時已完全接受了共產主義思想的影響,使他對于人生的看法,對于現實人生種種丑惡現象的剖析,都已經趨于成熟,他當然不會輕易地放棄,而是始終堅持著“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的信念,執著地戰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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