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呂·一枝花〕贈朱簾秀
〔一枝花〕輕裁蝦萬須,巧織珠千串;金鉤光錯落(1),繡帶舞蹁躚(2)。似霧非煙,妝點深閨院,不許那等閑人取次展(3)。搖四壁翡翠陰濃,射萬瓦琉璃色淺。
〔梁州第七〕富貴似侯家紫帳(4),風流如謝府紅蓮(5),鎖春愁不放雙飛燕。綺窗相近(6),翠戶相連,雕櫳相映(7),繡幕相牽。拂苔痕滿砌榆錢(8),惹楊花飛點如綿。愁的是抹回廊暮雨瀟瀟(9),恨的是篩曲檻西風剪剪(10),愛的是透長門夜月娟娟(11)。凌波殿前(12),碧玲瓏掩映湘妃面,沒福怎能夠見。十里揚州風物妍,出落著神仙(13)。
〔尾〕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云盡日懸。你個守戶的先生肯相戀(14),煞是可憐,則要您手掌兒里奇擎著耐心兒卷(15)。
【解析】借物寫人,語意雙關,是民歌常用的手法。關漢卿的這篇《〔南呂·一枝花〕贈朱簾秀》也采用了這種手法。關漢卿是一位才華出眾,風流倜儻的雜劇作家,又是一位極為關心和同情婦女的生活和命運的作家。他躬踐排場,面敷粉墨,親自參加演出,與演員有深厚的情誼。他又混跡于勾欄瓦肆之中,與歌兒舞女有更多的接觸。朱簾秀是當時著名的戲曲女演員,“雜劇為當今獨步”,紅極一時。關漢卿與她有極密切的關系,并懷著熱烈的傾慕之情。可是,由于朱簾秀委身于一個道士,關漢卿的愛慕之情只好深藏在心底。他對朱簾秀才貌的渴慕,對她遭遇不幸的同情,無法直白,只好借助詠嘆“珠簾”來表達。這套散曲構思巧妙,也可見作者用心的良苦。它記錄了中國文藝史上的一段佳話,表現了關漢卿與朱簾秀的親密關系,對于研究關漢卿的思想生平和元代雜劇發展都有重要的意義。
〔一枝花〕曲描繪了珠簾的精制、裝點和布設的情景,展示了珠簾的華貴光艷,實際上是暗寫朱簾秀歌唱、舞蹈的優美高超,描繪朱簾秀的容艷照人、自持自重,暗示朱簾秀受過嚴格的伎藝訓練,有很高的藝術修養。
〔梁州第七〕曲描繪珠簾的富貴風流,它居于綺窗、翠戶、雕櫳、繡幕之中,它的光艷惹動榆錢楊花亂舞。它的處境并不安泰,心境并不愉快,在暮雨瀟瀟、西風剪剪的秋日,它滿懷愁恨。它愛娟娟夜月,可是它置于幽居陳皇后的長門宮,與外隔絕。它幻想凌波龍女與唐玄宗的夢會,可是現實中的處境卻如娥皇、女英,淚滴斑竹,與有緣人不得相見。珠簾的處境遭際實際展示了當時的女藝人朱簾秀的命運。暗示朱簾秀體態風流、儀容雍雅,處在珠圍翠繞的瓦肆勾欄,賣藝獻唱,并未得到知音者對她藝術的賞識和尊重,而卻引得如榆錢楊花的狂飄闊少的糟蹋,使她感到由衷的哀傷,面對暮雨秋風,更覺悲慘。后來只得委身富貴人家,閉鎖長門,空望夜月;幽居綺戶,獨夢佳期,淚染斑竹,晚景凄涼。
〔尾〕曲描繪秋日寒冷,守門人收卷珠簾的情景,實際仍是贊美朱簾秀如秋水朝云的自然飄逸,暗示朱簾秀被道士占有的不幸遭遇,字里行間流露了關漢卿對朱簾秀晚景的同情和哀感,表現了對占有朱簾秀的道士的譏諷和不滿。
這篇套數借鑒民間文學的表現手法,借物寫人,語意雙關,表面上歌詠珠簾,實際上關合簾秀,以這種手法表現作者的難言的隱情頗為得體,委婉含蓄,富于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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