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秦觀·望海潮》

秦觀

梅英疏淡^①，冰澌溶泄^②，東風暗換年華。金谷俊游^③，銅駝巷陌^④，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⑤。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西園夜飲鳴笳^⑥，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⑦。蘭苑未空^⑧，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⑨。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鑒賞】 秦觀詞向以 “情韻” 著稱，多語言工巧，文字精密，風格流于纖弱感傷，從這首詞作可以見此特點。

上闋寫重游西園，喚起舊日記憶。“梅英” 三句，寫梅花凋謝、冰雪融化，又一個春天隨著東風悄悄而至。寫春天不以花草渲染欣欣向榮，而是以清冷冬景寫時光流逝，初春景象之中，見出作者心情郁郁寡歡之狀。尤其是 “暗”字，道出詞人驀然回首時對季節交替的惆悵心情。“金谷” 三句，用歷史上的金谷園、銅駝街等著名勝游之地回憶舊日汴京所歷，含蓄蘊藉而又繁華初現。“長記” 到上闋結束，以一個富有戲劇性的場景寫春色宜人之狀，匠心獨具。韓愈 《嘲少年》 有 “只知閑信馬，不覺誤隨車” 之句。秦觀此句化用韓愈語意，描寫春光駘蕩，少年信馬由韁縱情任性之狀。不覺誤隨人家女眷車馬，看一路蝴蝶飛舞，柳絮翻飛，情思不斷，春色鋪天蓋地。世界春意盎然，人心意氣揚揚，只是盡情享受春景，何曾想過年華流逝，老大無成?

下闋繼續描寫舊日繁華景象而又另起一景。在上闋所憶白天郊游春色之后，轉寫晚上歡歌暢飲。“西園” 三句，文字精練，寫盡夜間歡宴之顯赫輝煌。夜幕降臨，笳聲四起，華燈熠熠生輝，竟使明月黯然失色，車輛穿梭往來，時時擋住人們的視線。如此繁榮美景，的確令人心馳神蕩。過去的春景越美，越襯出后來者的黯然，過去的夜飲越輝煌，越使人感嘆時光易逝。“蘭苑” 三句，詞意頓轉，勝游之地雖在，自己卻韶華見老，重見此春光夜飲景象，只是多增嗟嘆，而少興致豪情了。如此心情遠遠望去，所見春景已自不同： 蒼茫暮色中，酒旗依稀可見，時不時棲鴉隱現，更增傷感。“無奈” 兩句，正面寫作者心情。對此景象，無可把握，只有將“歸心” 付諸流水，任其奔流到自己也難以明了的遙遠他鄉了。

全詞詠今憶昔，將昔日之鮮麗景象與目前之暗淡冷落相對照，在反襯中婉轉地表達了作者的憂郁情懷。結構上，作者不采用一般詞作以上下闋斷開的常法，而是首尾詠今，中間從“金谷” 起一直到下闋 “飛蓋妨花” 為憶昔，章法新穎，構思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