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玄機
楓葉千枝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魚玄機是補闕李億(子安)之妾,因夫人“妒不能容”,億遣送她至咸宜觀為道,曾漫游長江以遣懷。此詩是她乘船從漢水東下江陵時寫的。唐朝時的江陵府東境達今潛江縣漢水南岸,故詩中的江陵實是漢水南岸的潛江,而非長江北岸的江陵。黃昏薄暮,船泊岸邊,寂靜的環境,索寞的心情,最容易引起對意中人的思念。詩人登岸遙望西北方向——李億所在地長安,有無限的情思和感慨。通過“望”字,把江陵與長安兩地有機地聯系起來,這聯系的紐帶是魚玄機對李億的縷縷深情。而“望”字前冠以“愁”字,正寫出她對李億可望而不可即、可想而不可得的翹首呆望的憂郁情態。詩人愁什么?她沒有明說,但我們從她的生平遭遇中可知:一是與李億往日共同生活,特別是和李億一道回他老家山西那段美好日子不可復得:“晉水壺關在夢中”,過去的一切都已成了幻影;二是被迫離異時,李曾有過山盟海誓:“如松匪石盟長在,比翼連襟會肯遲。雖恨獨行冬盡日,終期相見月圓時”(《春情寄子安》),她迫切盼望這美好的日子能夠再現,而今卻只有她苦苦的單相思,這哪能不使她幽怨?三是眼前的孤寂生活如何解脫?未來又將托付給誰?這能不使她郁悶悲愁?!所以對往事的眷戀,對現實的無從把握,對未來的憂慮,這一切,都囊括在這“愁”字之中了。
由于詩人愁情濃重,故眼前展現的景色:楓葉、江橋和流水都沒有絢麗的色彩、動人的聲息,甚至使人難以辨別它是春色還是秋色。但我們細看她的詩:“楓葉千枝復萬枝”,枝葉如此繁茂,則可知寫這首詩正是春天。春天的漢江景色是十分美麗迷人的,岸上繁茂的楓葉一片嫩綠,江水碧藍,在江橋的掩映下,帆船數點,時隱時現,別有風致。可是詩人對此卻似有若無,十分冷漠,這或許是如馬克思所說的:“憂心忡忡的窮人甚至對最美麗的景色都無動于衷”一樣吧;也或許是這惱人的春色更勾動她的春心和情思,更引起她對李億的思念。她凝望中不時看到江上遲遲行駛的船只,似是希望與李億意外相會,似又是無所希求。這里著一“遲”字,寫出作者在岸上徘徊呆望時間的長久和相思抑郁而又無法排遣的情懷。
詩人在作了上述似淡實濃的鋪墊之后,接著直抒胸臆:“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形象的比喻,把詩人悠深的情思具體而又生動地表現了出來,使抽象的相思變成了可感可觸的東西,詩也隨之獲得了感人的藝術力量。比魚玄機創作晚近一個世紀的南唐李煜的《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差不多成了家喻戶曉的名句;北宋歐陽修的“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踏莎行》),也一再為后世文人所稱道。然而殊不知我們的女詩人魚玄機早在李煜、歐陽修一世紀前就已發其濫觴了。作者將眼前景物信手拈來,不加雕飾,隨意自然。詩以比喻作結,情意無盡,給人以豐富的想象和無窮的韻味。
全詩情景交融,渾然一體。通過景物“楓葉”、“江橋”、“暮帆”、“江水”的描寫來抒發情懷。一、二句借景寓情,隱晦曲折;三、四句以景喻情,明朗奔放。作者或隱或顯、或緩或急的感情全在景物中表露無遺。一切景語似都為情所設,而一切情感也自在景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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