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秋夜長,佳人錦石搗流黃。
香杵紋砧知近遠,傳聲遞響何凄涼。
七夕長河爛,中秋明月光。
蠮螉塞邊絕候雁,鴛鴦樓上望天狼。
溫子昇雖然生長仕宦于北朝,而所作詩文頗善模仿南朝。這首詩即模仿南朝宋謝惠連的《搗衣詩》,但能做到自鑄偉辭,青出于藍,詩的聲調語言都已非常接近唐人。唐沈佺期《獨不見》雖用樂府舊題,而造語取意,多仿此詩。沈德潛評此詩云: “直是唐人。”(《古詩源》)也指出此詩已透出唐詩氣息。詩的內容以長安城為背景,寫閨中思婦在砧聲處處,秋風蕭蕭的月夜里,搗布作衣,觸景生情,思念久戍不歸的丈夫。
首二句點明詩題,交待思婦搗衣是在長安城中,秋夜之時。時屆秋深,天氣轉涼,家家戶戶都在為準備御冬寒衣而緊張忙碌。丈夫在外戍邊的閨中思婦尤為著急,因為寒衣做好之后,還要再送往丈夫戍地,時間更是耽擱不得。“秋夜長”不僅指秋天夜晚時間較夏轉長,亦指思婦在秋夜搗衣時間長久,由此更可看出思婦搗衣時的急切心情。
“香杵”二句,將長安城中秋夜搗衣的場面擴展開來,蔚為壯觀,使全詩的境界也頓時開闊。李白《子夜四時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也是刻畫長安秋夜這種震撼人心的搗衣場面的。在此夜深月朗之時,萬籟俱寂,只有從千家萬戶傳來的陣陣搗衣聲,遠近連成一片,匯成一股巨大的音響:震蕩著整個夜空。這響聲會給搗衣者帶來怎樣的感觸呢?她們感覺到的只有凄涼、難受,就象陣陣杵聲都是敲擊在自己的心上!因為她們的內心是酸楚的,天氣轉涼,遠方的親人正在亟待著御冬的寒衣,她們怎能不憂心如焚呢?她們一邊搗衣,一邊在想象著親人翹首而望的情景,隨著陣陣搗衣聲,已經不自覺地將思念親人的無限感情傾注于寒衣之中,帶給遠在異鄉的親人。
“七夕”二句遙與首句“秋夜”相照應,寫思婦搗衣時由仰望星月而引起的聯想。七月七日夜晚,相傳是牛郎與織女相會的日期,這晚的銀河群星燦爛,顯得格外明亮,似乎也在為牛女的重逢而慶賀;中秋明月,更是象征人間家家團聚的喜慶佳節。而思婦與丈夫相隔千里,在這樣的良辰美夜,都不能相見一面,不僅不如他人的朝夕相處,連牛女之間的一年一會也不可能,從反面襯出思婦獨處的無比凄涼與痛楚。兩句寫景,生出無限遐思,從中顯出思婦搗衣時的心事如潮,波瀾起伏,不能自已。
末二句寫思婦由自己的獨處思及遠在邊塞的丈夫。 “蠮螉(yeweng噎翁)塞”即今河北居庸關。古人認為鴻雁這種候鳥能代人傳遞書信, “絕候雁”說明思婦與其丈夫已經斷絕音信。丈夫久無消息,不禁使思婦心緒紛亂,搗衣也難再繼續下去,因此登上高樓,看看天狼星是否已經隱沒。在古人看來,天狼星主侵掠,它的消失,表示侵掠已被遏止。思婦登樓望天狼,正是盼望能夠早日制止敵人的侵掠,邊境戰事平息,自己的丈夫才能早日歸來團聚。同時也表現出思婦對于戍邊丈夫的多方擔憂,音信斷絕,天狼未滅,難道是戰事尚未平息?丈夫在邊境情況如何?此時思婦所想,已經不是僅僅擔心丈夫的寒冷,而是慮及其生命的安危了。結句將思婦心中許多復雜的感情,都包含在一個“望”字之中,顯得含蓄不盡,余韻無窮。
通過典型環境的描寫,表現人物的心理變化,是這首詩成功的手法。詩人所要表現的是思婦懷念戍邊的丈夫,但并不直接敘述思婦的這一心理活動,而是通過對搗衣這種特殊活動的環境渲染逐步曲折地表現出來的,做到了情隨境變,境逐情生,使情與境有機地融為一體。首句中用一“長”字使思婦搗衣這一活動,初步包含了人物感情的因素,三四句中用“凄涼”一詞使更為闊大的搗衣場面帶上濃重的感情色彩,不僅擴大了詩的意境,而且表現出思婦搗衣時的這種心理活動不是孤立的,而是帶有普遍性,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五六句由描境為主轉入寫情為主,但仍然以景抒情,通過“七夕”“中秋”兩個具有特定意義的節日景物描寫,襯托出思婦獨處時凄涼孤寂的感情。結尾二句的意境是由思婦心理活動的進一步變化產生出來的,只用了一個“望”的動作就表達出思婦此時豐富復雜的心理活動,真正做到了“辭煉意含,結得甚妙”(張玉穀《古詩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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