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然。
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
這首詩是一首對起散結的即景生情之作。
前一聯對句寫景。詩句描摹的對象是江、鳥、山、花四種景物,而這四種景物是以碧、白、青、紅四種顏色進入詩人的眼底、筆下的。任何景物都賴顏色而呈現。景物,或稱景色,也稱物色;如果就人的視覺來看色與景、與物的關系,可以說:沒有色,也就沒有景、沒有物。那么,當詩人“寫氣圖貌”、“隨物以宛轉”(劉勰《文心雕龍·物色》中語)之際,既然景物給他的印象首先是顏色,為忠實于視覺,寫江自要寫江之碧、寫鳥自要寫鳥之白、寫山自要寫山之青、寫花自要寫花之紅了。
當然,這兩句詩所寫,既忠實于視覺,忠實于自然,又不是自然的簡單翻版,而是其藝術再現,因而在選色、設色上又自有其藝術匠心。就詩藝而言,可以拈出的有兩點:一是顏色的配合;二是顏色的襯托。在顏色的配合方面,首句詩中以碧、白兩色相配,色調淡雅悅人,正與那一鳥飛江上、意象清遠的境界相洽浹;次句以青、紅兩色組合,色調秾艷奪目,正與那一山花斗妍、春意盈溢的景象相表里。這里,全賴顏色的點染來顯示景物的形象、增添詩句的美感,而不同顏色的配合,則給人以不同的感受,托出了不同的詩境。在顏色的襯托方面,首句是以江之碧來襯托鳥之白;次句是以山之青來襯托花之紅。這兩句攝取的本是大自然中常見的畫面:當俯視在碧綠的江面上飛翔的水鳥時,自會覺得它們白得特別醒目;當遠望在青翠的山腳下盛開的花樹時,自會覺得它們紅得格外鮮明。許多詩人都從大自然觀察到這一點,如楊萬里《晴后再雪四首》之四“八盤嶺上雪偏清,萬斛瓊塵一并傾,空里仰看都不見,碧山映得卻分明”,又《郡圃上巳》詩“映出一川桃李好,只消外面矮青山”,以及鄭谷《旅寓洛南村舍》詩“月黑見梨花”等等,也明白點出主體顏色要靠背景顏色的襯托。此外,還有一點可附帶一提,即詩人點染顏色有時采暗示手法,借助另一人所熟知之物使人聯想所寫景物的顏色,如“山青”句中以“欲然”寫花色,就是以火之燃燒暗示花之紅艷。
后一聯散句由景入情,由描摹眼前景轉而抒發心中情。這首詩作于成都,時為代宗廣德二年(764)春,距安史之亂爆發已十年。詩人自肅宗乾元元年(758)最后一次離開長安(今陜西西安)后,一直在西南過著流離漂泊的生活,無時不想東歸。詩的后兩句正表達了他當時的處境和心情。兩句寫的是今時之情,而字里行間也寫到過去和未來。“今春看又過”句中的一個“又”字把感時之情追溯到過去,說明其留滯異鄉期間,年年因春來春去而生感,今春不過是又一次感慨系之。“何日是歸年”句中的“何日”兩字把思歸之情下推到未來,其中既含失望,又抱希望,總希望在未來的歲月里有一天能實現東歸之愿。
從這后兩句詩再回過來看前兩句詩,才知詩人之精心設色、刻意渲染,把外界的景物描繪得那樣美好,只是反襯其內心的痛苦,是以前兩句反跌出后兩句。這正如王夫之在《詩譯》中所說,“以樂景寫哀”,“倍增其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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