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鄭震
輕寒時節(jié)牡丹開,葉底青青又見梅。
門外數(shù)枝楊柳落,一春鶯燕不曾來。
這首七絕,詩人就眼前事物抒感,在繪景中融進了令人品味的理趣。
冬天的寒意在這晚春的時節(jié)還不肯干干脆脆地退出歷史舞臺。它雖組織了多次的反撲,但力量日漸衰竭,只剩下了可憐兮兮的輕寒。而正當春天躊躇滿志如花花公子炫耀時裝、如窈窕淑女濃妝艷抹之時,初夏已經(jīng)在那里不耐煩地躁動。它首先帶來的是富麗的牡丹。這奇花如天香國色的絕代佳人,那份雍容,那份華貴,那份嬌媚,那份香艷,令多少王公貴人、文士雅客、富商大賈神意癡迷,不能自己!盡管有人認為她美得太過俗氣,不似水仙那般清逸,不似芙蕖那般高潔,不似梅那般孤傲,不似菊那般矜持,但牡丹“真宰多情巧思新,固將能事送殘春”(唐彥謙《牡丹》),“頭白相看春又殘,折枝聊助一時歡”(錢選《畫牡丹自題》)。牡丹的問世,是為爛漫的春花升騰起一曲激動人心的高潮樂章。對春天來說,她是伴其度過最后美好時光的孝女;對夏天而言,她又是其儀態(tài)萬方的新娘。
牡丹能紅顏不衰,永領風騷嗎?不,曾幾何時,她已“風墮香殘”,“可憐零落蕊,收取作香燒”(王建《題所賃宅牡丹花》)。時節(jié)的推移,不因花美而停駐,不因人情而稍遲。炎熱的夏是真正地來了,那青青的葉子底下分明是即將黃熟的梅子!詩人腦中會現(xiàn)出這樣的詩句:“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詩經(jīng)·召南·摽有梅》)而同時腦中會疊現(xiàn)一位少女,她徜徉在梅樹旁,面對黃熟而又日漸變得稀少的梅子,她敏銳地感到了時光的流逝,一種珍惜青春年華,希望有人向自己求愛的強烈沖動如涌潮般撞擊著她的心!這位少女仿佛就是詩人自己,時光飛逝,而功名未就,感時傷身。詩情的瞬間離合,在靜穆中迸射出了思想的火花。
門外昔日“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賀知章《詠柳》)的楊柳,今日竟有數(shù)枝落下了葉子。正在它生命的旺季,怎會有如此的境遇?是惡風的侵凌,還是頑童的折損?外在環(huán)境的必然與偶然,自身遭遇的逆與順、哀與樂、衰與榮,不也與這大千世界的草木同理嗎?
一腔凄婉,滿腹惆悵。在深沉的心海中,忽又想起這整個春天,“柳邊盡日啼春風”(陸游《對酒》)的鶯與“曲梁嘔嘎語聲多”(王睿《燕》)的燕居然未來光顧。鶯燕其實是詩人物化了的一個形象。他(她)是一位友人,還是一位戀人?它是一處企求的目標,還是一個新奇的靈感?費人疑猜,難覓答案。不過,我們卻可以觸摸到詩人因人情物事變異而產(chǎn)生失落感的那顆心。
此詩正如葉燮《原詩》所云:“當乎理,確乎事,酌乎情。”它雖然未能跳出惜春、傷春的窠臼,但又遠勝于那些關于風花雪月的無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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