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自珍
昨日相逢劉禮部,高言大句快無加。
從君燒盡蟲魚學,甘作東京賣餅家。
題目已經寫明這首詩的寫作時間和地點。嘉慶二十四年(1819),作者二十八歲,首次參加會試(恩科)落第,在京師向劉逢祿學公羊學。劉逢祿(1776—1824),字申受,江蘇常州人,時任禮部主事,是晚清今文經學家。清初以來,經學的復興首先是體現在對漢學傳統的繼承上。學者在文字獄的威脅下,“躲起來讀經,校刊古書,做些古時的文章,和當時毫無關系的文章”(魯迅:《無聲的中國》)。龔自珍作為晚清時代的青年知識分子,也曾受到清初訓詁考據學的深刻影響。他自小從外祖父段玉裁學習文字訓詁,這為他從事經學研究打下了牢固的基礎。但隨著對革新政治的向往,他開始不滿意閉門窮經的學究式的研究,而傾向于把讀經與議政結合起來。因此已經活躍于學界的劉逢祿借闡發《春秋公羊傳》提倡“經世致用”的學術思想,深得龔自珍的贊同。龔自珍應舉未中,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拜見劉逢祿,向他求教。
詩的前二句寫見面與交談的情況。不說“拜見”、“求教”,而說“相逢”,其親切、融洽的氣氛可見,其喜悅的心情可知?!案哐源缶淇鞜o加”,一句勾勒出彼此交談的情景。作為老師,劉逢祿確有高論宏議,在學生面前侃侃而談,毫不作態;作為學生,龔自珍也就毫不拘束,因此更覺得痛快淋漓,無以復加。顯然,這是一次極其愉快、一見如故的會見。作為后學者,龔自珍受到了有益的、重要的啟迪。詩的后二句就緊接著寫自己下決心與繁瑣考據的“漢學”決裂,轉而研究“經世致用”的公羊學。“蟲魚學”,本指對《爾雅》的訓詁之學,《爾雅》是漢代小學家綴輯舊文,遞相增益而成的一部訓詁書,里面有釋蟲釋魚的內容。韓愈《讀皇甫提公安園池詩書其后》:“爾雅注蟲魚,定非磊落人。”諷刺那些拘泥于繁瑣考據與文字訓詁的人。后用以指瑣屑考據學。“東京”,東漢京城洛陽,借指東漢?!百u餅家”,指公羊學?!度龂尽の褐尽づ嵝銈鳌纷⒁段郝粤袀鳌分^:嚴幹精通《春秋公羊》,時司隸鐘繇不好《公羊》而崇《左傳》,謂《左傳》好比大官廚,而《公羊》只是賣餅家?!皬木?,指跟隨劉逢祿。“燒盡”和“甘作”表示決心的堅定。
這首詩,可以幫助我們了解龔自珍公羊學學術思想的淵源,了解公羊學家劉逢祿的某個側面。開頭二句語言爽朗利落,口語化,正與二人的豪爽性格相吻合。后二句引入典故,顯得典雅,正與表達古典經學相吻合。一首短詩的語言能雅俗并存,并恰到好處,確堪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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