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
溶溶漾漾白鷗飛,綠凈春深好染衣。
南去北來人自老,夕陽長送釣船歸。
漢江就是漢水。開成四年(839)春,杜牧離開潯陽,溯長江、漢水,經南陽去長安,就任左補闕、史館修撰新職。此詩為船行漢水時所作。杜牧大中二年(828)中進士,十年之中,幾次南下北上,已年近40(37歲),尚未建立什么功業。《舊唐書》本傳說他“嘗自負經緯才略……居下位,心嘗不樂。”舟行水上,浮想聯翩,憶起前事,不堪回首;瞻望前程,艱難未卜;而華發早生,事業未就。觸景生情,把郁悶之思緒付之于歌詠,便寫下這首絕句。
一、二句極寫漢水景色之美。“溶溶漾漾白鷗飛,綠凈春深好染衣。”水光溶溶,微波蕩漾,點點白鷗,上下翱翔,江面澄澈,綠映華裳。白居易形容綠波,說“春來江水綠如藍”(《憶江南》),用的是明喻;此處描繪漢江,曰“綠凈春深好染衣”,用的暗喻。水色碧透,衣裳映照得如新染一般。比白氏更進一層,舊意翻新,自成佳作。美好的景物把詩人迷住了,“好染衣”中透出不能自己的贊美之情。但這麗景并不屬于自己,只是過眼云煙,一種凄楚之感涌上心頭,脫口詠出長期積壓在胸中的郁悶。
“南去北來人自老,夕陽長送釣船歸。”鷗一般看成自由之鳥,飛來飛去梁上燕,自由自在水中鷗。后來宋代楊萬里也寫鷗的“北去南來自在飛”(《初入淮河》)。詩人從眼中北去南來飛翔之鷗的自由,聯想到自己南來北去到處奔波的不自由。“人自老”含有多少酸甜苦辣,它不是詩人一時的感憤,而是長期郁結心中的塊壘。就在這前一年,開成三年宣州開元寺作的《大雨行》,結束語也是“景物不盡人自老,誰知前事堪悲傷。”從《楚辭·漁父》唱出滄浪之歌之后,漁人就成了隱者的代名詞,多少文人騷客用這形象寄寓孤獨隱逸的情思。柳宗元被貶也曾寫下《江上漁者》,以寓自己的志趣。柳是慕其高潔,故繪寒江獨釣;杜是羨其自由,才寫晚霞歸帆。立意有別,取境自殊。“夕陽長送釣船歸”,從“長送”之“長”字中窺見到作者的心里,豈止是仰慕,簡直是妒羨了。把不自由之感又推進一層。
詩的特色是以麗景寫凄情,景愈麗而情益凄。自由飛翔的鷗,逍遙自在的漁人,在這“好染衣”的水面環境中,生活得何等愜意,而自己徒有滿腹經綸,卻長期屈居下位,雖已身心憔悴,前景維艱,但又難于撒手,欲罷不能,瞻前顧后,左右維艱。坐在舟中胸里像翻倒了五味瓶那樣難以名狀。既羨漁父又不能就此止步,十分矛盾復雜的思緒,都從這“人自老”中曲曲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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