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籍
銅柱南邊毒草春,行人幾日到金潾?
玉環穿耳誰家女,自抱琵琶迎海神。
前面一首《蠻州》從地域風貌、住宅形式著筆,不見人的姿影;這首《蠻中》,從人物著筆,寫出當地居民的風尚習俗的一個片斷。二詩描寫內容各有分工,合讀更能看出其地居民特有的生存方式。這首詩寫出了唐人絕句的新境界。
作者是從京師出門遠行之人,要到金潾(古地名,在今越南境內)去,途中經過這蠻人居住的地區。這里已是馬援樹立銅柱的南邊。漢建武十七年(41),伏波將軍馬援南征,建武十九年(43),馬援在象林縣南樹立了兩根銅柱以表功。作為一個自北方南去的行人,到這里自然要想到七百多年前故實。春天來到了這瘴氣熏蒸、毒草叢生的荒遠之地。一開篇即點題,寫地域方位和季節特征。面對此時此地,想到目的地尚未到達,不禁感嘆:還要走多少天呢?一、二句寫出北客投荒、旅途嘆遠之情,為后面寫出所見人物出場預先設置了一個特定的觀察和心理感受角度。
就在作者感到離家千里、旅途遙遙、精神疲倦的時候,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新的場面:當地人在迎海神。李白有“海神來過惡風回”的詩句。迎海神是載歌載舞的群眾場面,作者避開了容易寫得一般化的群體活動場面,選了一個個體形象。先把對象最有特征的部位推成特寫鏡頭:一對大白玉制耳環穿在耳墜上。然后鏡頭拉開,顯出全身,她懷抱琵琶,不停彈奏,正在迎接海神哩。因為女子的裝飾、風態最為鮮明,懷抱的樂器又是作者最為熟悉的,所以就把她攝入了鏡頭,作為重點描寫對象,以概括群眾場面。“誰家女”的發問,表現出眼前一亮的新鮮感受和情緒的高漲,把人物烘托得更為活潑生動。
本詩前半部分寫行旅之情,后半部分寫旅途所見之人物活動。居人迎神之狀從投荒北客眼中顯出,耳目一新,所以寫得新奇鮮明,清晰感特強。宋顧樂《唐人萬首絕句選》評論作者這幾首描寫南方風土人情的作品說:“說出南方風土,使人如履其地。就事直書,布置得法,自有情景,真高手也。凡登臨風土之作,當如此寫得明凈。”寫景寫人“明凈”,確是這些詩篇在藝術上的突出成就。
中國地域廣大,民族眾多,風俗各異,各民族的生存方式、文化現象,都應在文學藝術中得到審美反映。我國西南邊陲,江山秀麗,人物風流,風俗特異,寫入詩中,為之留下動態與生命,自然具有永久的藝術魅力。張籍的《蠻州》、《蠻中》所描寫的南方少數民族的生活畫面,在民俗學上亦有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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