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
萬里一亭孤,高城帶海隅。
不堪亭上望,帆落晚汀蒲。
徐渭(1521—1593)是明代后期的文學家,也是杰出的畫家和書法家。他一生傲岸;除了一段短時期外,基本上都在貧困中度過。由卑賤而導致的屈辱感與孤傲的個性形成尖銳的矛盾,最后終于發狂。本詩就是其傲岸與寂寞的心情的生動寫照。
越望亭在今浙江紹興,本供瞭望之用。此詩系題畫之作,所詠的是畫面上的望亭,但當然并非對畫的簡單說明,而包含著他自己的許多想象。第一句“萬里一亭孤”,極寫空間的遼闊,以及孤聳于這遼闊空間的望亭的渺小。第二句“高城帶海隅”,進一步點出望亭的所在:它處于海隅的高城之上。這一方面更顯示出空間的茫無涯際:那是一個永遠望不到盡頭的大海;另一方面則突出了望亭的不凡:它雖然是渺小的,但面對著一片汪洋,任憑濁浪滔天,它始終高高地屹立著,傲視一切。所以,這兩句顯然是擬人化的寫法,象征著一種兀傲的人格:他要求著廣大無垠的活動空間,盡管這會使他顯得渺小,但卻更能表現出他那凌駕于萬物之上的驕傲。
接下來的兩句卻一轉而為無限的惆悵。因為,從這樣的高處往下望去,所看到的卻只是沒落和鄙瑣。太陽已經下山,舟船都已停止行進,唯一還有生氣的東西就是水邊的蒲草,但也即將被黑暗所吞沒。詩中用“不堪”二字來形容他當時的感受。確實,他忍受不了這一切。雖然是如此兀傲的人,他也只能望而卻步了,不敢也不能再從亭上往下面望。
這里所寫的景色,當然不純粹是自然現象,同時也象征著他的那個時代。賦予景色以社會的意義,本是我國詩歌的傳統。比徐渭遲了兩個多世紀的龔自珍,在他的《雜詩,己卯自春徂夏,在京師作,得十有四首》的第十二首中說:“憑君且莫登高望,忽忽中原暮靄生。”也同樣是以自然界的暮色來象征一個時代的沒落。
然而,在徐渭的這兩句詩里,人們所看到的還不僅是痛苦,而且包含著強烈的鄙視:對這個毫無生氣的、衰落的社會的鄙視,對這個只有夕陽、蒲草和已經不再前進的舟船作為點綴的社會的鄙視。盡管作者沒有明確地表現出這一點,但只要把前兩句和后兩句加以對照,從前后的反差中也就可以清楚地體會到后面的那種景象與作者的追求之間存在著多么大的差距!以作者的胸襟和懷抱又怎能不對此投以莫大的鄙棄?
就這點來說,本詩實在體現了個人與社會的矛盾。在那樣的封建社會里,這個與社會如此地矛盾著的徐渭,除了發狂以外,還有別的什么路可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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