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行
惟漢廿二世,所任誠不良。沐猴而冠帶,知小而謀強。猶豫不敢斷,因狩執(zhí)君王。賊臣持國柄,殺主滅宇京。蕩復帝基業(yè),宗廟以燔喪。播越西遷移,號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為哀傷。
《薤露行》,樂府歌曲名,亦作“薤露”,是為王公貴族送殯時所唱的挽歌。薤,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俗名藠頭;薤露,謂人生短促,有如薤上露珠,瞬間即逝。
三國時期,是一個軍閥混戰(zhàn),任意殺掠的大亂世。這是曹操詩歌產(chǎn)生的總背景,也是決定他詩歌藝術特色的時代原因。劉勰在《文心雕龍·時序》中很精辟地論述了那個時代與時文文風的關系。 他說:“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哀俗怨,并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p>
曹操這首詩,大約作于漢獻帝建安元年(196年)夏歷8月。那時,大將軍何進與宦官集團火并所掀起的戰(zhàn)禍和西北國防軍首腦董卓亂京師的浩劫雖余波未息,但董卓已被呂布所殺。漢獻帝自大陽(今山西平陸縣東北)回到了洛陽,曹操親到洛陽朝見漢帝。他驚愕地看到,洛陽“宮室燒盡,阡陌荒蕪”(《三國志·魏志·董卓傳》),百姓“死喪略盡”(同上《武帝紀》),慘烈的現(xiàn)狀,勾起了詩人沉痛的回憶。他以精練、簡明的詩句,真實而具體地再現(xiàn)了兩次戰(zhàn)亂給國家和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抒發(fā)了自己悲憤的心情。
這首詩具有高度概括性,短短16句,就描寫了兩次戰(zhàn)亂造成的可怕情景,并用夾敘夾議的手法,分析、評說了事變的前因后果。前八句,主要寫外戚何進謀誅專權的宦官張讓等,因事泄,宦官集團反而先下手誘殺了何進,并劫持少帝劉辯和陳留王劉協(xié)出走小平津(今河南孟津縣北)。何進的部下因此舉兵搜殺宦官,焚燒宮殿。起句“惟漢廿二世”,寫事變發(fā)生的時間,從漢高祖劉邦建立漢朝,到漢靈帝劉宏,正好是22個朝代。這一句很平實,帶有敘史的味道。而接句“所任誠不良”卻很陡,有如河水決堤而出,氣勢力量都很大。它既具體指大將軍何進志大才疏,臨事猶豫不決,造成事敗身亡的后果,如象獼猴著了人的衣冠一樣不配所任;更是總括指事變發(fā)生的根源:用人政策錯誤。這樣,這一句又有著統(tǒng)領全詩的作用,因為后面寫的董卓之亂之所以發(fā)生,也是“所任不良”導致的。何進密召董卓從并州引兵進京(洛陽),本想用以脅迫聽政的何太后(何進之妹)下令誅滅宦官,但這樣作卻有如欲拒虎而引狼入室。 “知小而謀強”, “猶豫不敢斷”二句,正是對“不良”二字的注釋。 “賊臣持國柄”到“號泣而且行”六句,主要寫董卓的殘暴作亂。 “殺主滅宇京”, “蕩復帝基業(yè)”,指東漢中平六年(189年)夏,董卓進入洛陽不久,即廢黜少帝,立九歲的劉協(xié)為帝(獻帝),隨后又毒殺了少帝與何太后,自封為司空、相國、太師,一切朝政大權都淪入他的手里,漢室基業(yè)名存實亡,等于被蕩覆了。董卓的軍隊毫無紀律,奸淫燒殺無所不用其極。漢獻帝初平元年(190年)正月,東方各州郡聯(lián)合興兵討伐董卓。董卓撤出洛陽時縱火焚燒洛陽,烈焰三日不絕。 “宗廟以燔喪”,洛陽周圍數(shù)百里內(nèi)變成一片焦土,被董卓劫持“播越西遷”長安的漢帝、百官和老百姓數(shù)百萬人在途中號泣震天,死亡慘重,積尸遍野。這野蠻的破壞,使六七年之后詩人到洛陽時,洛陽還是滿目荒涼,一片廢墟。詩的最后兩句,就寫出了詩人心中深沉的哀傷。這兩句又把兩次戰(zhàn)禍所造成的后果統(tǒng)起來了。全詩由前因、后果首尾暗相照應,既有層次分明的分述,又有一條脈絡貫穿其間,結構很謹嚴。
曹操的這首詩和后面的《蒿里行》,同蔡文姬的《悲憤詩》、王粲的《七哀詩》,都是寫漢末戰(zhàn)亂災禍的,特別是蔡詩,起句“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保拔h廿二世,所任誠不良”都較近似,但比較起來,蔡詩的高度、概括性都不如曹詩。這是由于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及所處的環(huán)境、地位不同所致。蔡詩是通過敘述個人的遭遇來反映當時的政治動亂;曹操則是直接參與當時事變的政治家、軍事家,他不僅看到了事變的外部現(xiàn)象,而且深諳事變的內(nèi)部根由,他的詩自然就與眾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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