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詠懷二十七首
(其二十二)
日色臨平樂,風光滿上蘭。
南國美人去,東家棗樹完。
抱松傷別鶴,向鏡絕孤鸞。
不言登隴首,唯得望長安。
這是《擬詠懷》的第二十二首。詩中觸景傷懷,哀悼梁元帝在江陵的敗亡,自己身在異鄉,南國不得復見。
“日色臨平樂,風光滿上蘭”, “平樂”、 “上蘭”即上林苑中的平樂館和上蘭觀。上林苑原為秦舊苑,漢武帝劉徹時擴建,故址在長安(今西安)附近,為漢代帝王行幸圍獵的宮苑。 “平樂”、 “上蘭”代指長安。這兩句說長安的日色風光正美。 “南國美人”,指梁元帝蕭繹,屈原《離騷》以美人比喻國君,梁元帝都于江陵,正是楚國故地,故云“南國美人”。這句說梁元帝兵敗被殺。 “東家棗樹完”句用《漢書·王吉傅》典:王吉字子陽,家住長安,東鄰家有大棗樹,樹枝垂過王家院中,王妻摘棗給王吉吃。當王吉知道棗的來處后,認為妻子做了壞事,把她休了。東鄰聽到這件事,過意不去,要砍掉棗樹,被鄰里們勸止了,于是又說服王吉將妻子接回。里中由此事產生了一首歌謠: “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王陽婦還。” “完”,這里做保全解。這句承按上句,說梁元帝敗亡后,梁敬帝在建業(今南京)即位,東南諸郡還幸得保全。 “抱松傷別鶴”,漢代蔡邕《琴操》載: “商陵牧子,娶妻五年無子,父兄欲為改娶,牧子挼琴鼓之,歌別鶴以舒其憤懣,故曰《別鶴操》。”余冠英注釋說: “這句中的‘松’字似有誤,別鶴事與松不相干,松也不能抱。疑當作‘桐’, ‘抱桐’就是說抱琴。”有其道理。這句作者以“別鶴”自比。 “向鏡絕孤鸞”,事載南朝宋劉敬叔《異苑》:罽賓國王買得一鸞,三年不肯一鳴。他的夫人說: “嘗聞鸞得同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王依言用鏡子照它,鸞睹影悲鳴,沖霄一奮而絕。 “孤鸞”亦是作者自比。這兩句說自己就象憤懣悲傷的別鶴、孤鸞。 “不言登隴首,唯得望長安”,“隴首”,即隴山,亦名隴坻,隴首,在今陜西隴縣西北。倪璠注釋說:即《隴頭歌》所謂“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絕”。又云: “隴頭流水,分離四下。念我行役,飄然曠野。登高遠望,涕零雙墜。”按, 《樂府詩集》收《隴頭歌》三首,均寫游子的苦辛及其思鄉的悲哀。 “不言”,無言。這兩句說,無言登上隴首,只能望見長安。言外之意是,自己的鄉關在南國,不能再見到了。
這首詩用長安的日色風光起興,亦點明自己正羈留在北國,但長安的景色雖好,卻不是賞心樂事,而是令自己觸景傷懷。作者沒有明言,但三四句一轉,就聯想到南國的故主和自己的鄉關。 “美人”已去, “東家棗完”,本當“王陽婦還”,可是自己仍如棄婦,不得還家。三四句與一二句形成強烈對比,益顯出作者懷念故國的深情。第四句尤為隱曲, “東家棗樹完”,可是自己卻不是“王陽婦還”,這里用典很巧妙,明用是歌謠中的“東家棗完”,可實際卻暗指自己不能回歸。全詩最后兩句非常含蓄,不說登上隴首,望不見南國的鄉關,而是說只能望得見長安,再向南望,是望不見的了。鄉關之思,盡在不言之中。結句仍歸結于長安,又與開頭相呼應,全詩顯得緊湊、完整。另外,用“別鶴”、 “孤鸞”來比喻自己遠離家鄉故國,也很形象生動。
上一篇:擬詠懷二十七首|原文|翻譯|賞析|鑒賞
下一篇:擬明月何皎皎|原文|翻譯|賞析|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