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侃法師三絕
秦關望楚路,灞岸想江潭。
幾人應落淚,看君馬向南。
這是詩人思念南方故國的詩。一作“和侃法師別詩”,共三首,這里選的是其中的第一首。侃法師是南方人,從北國南歸時,與詩人庾信分手于長安,曾有詩贈庾信。庾信久居北方,思南歸而不可得,見友人從北周還鄉南行,感慨落淚,作三絕回贈法師,抒發了對南國故園的思念之情。
“秦關”,指函谷關,在今河南省靈寶縣西南,一說指武關,在今陜西省東南,都非實指而只是借北方關塞名稱代指詩人送別侃法師的實際地點長安。 “灞岸”,即灞陵岸,在當時北周的都城長安城東,既用來代指長安,也是詩人為法師南歸送行的具體地點。按,灞陵,原作霸陵,在霸(后寫作“灞”)水邊上,故稱作霸(灞)陵岸。霸水即今之灞河,是渭河的支流,也是關中八川之一。《水經注·渭水》載: “霸者,水上地名也。古曰滋水矣。秦穆公霸世,更名滋水為霸水,以顯霸功。”上有霸橋,亦作灞橋。《三輔黃圖》記載: “霸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橋,折柳贈別。”唐人多于此送別,所以也稱之為銷魂橋。李白《灞陵行送別》就有這樣的詩句: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 “正當今夕斷腸處,驪歌(泛指離歌)愁絕不忍聽!”
“楚路”,猶如楚天、楚山、楚水,皆指楚地,都可泛指南方故士。因為這里是送侃法師回南方,侃法師由北到南,將要踏上南國之路,詩人不僅眷念故國故土,而且也關心著友人的行程,所以詩中特別強調翹首而遙望的是“楚路”,而不只是泛泛的楚山楚水。 “江潭”,楚水,也是指代南國故園、故鄉故土。《楚辭·漁父》: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澤畔。”江,指沅江,在今湖南省境內;潭,水深處;江潭,即沅江水深處,本詩既指南方故土,又與前句中的“楚路”相對而言,指侃法師到南方后所經過的水路。
這首僅僅四句二十字的小詩,前二句竟用了四個地名,在地名之間只用“望”與“想”二字作為連綴,從一“望”一“想”之中,寫出詩人在北方關塞令人傷心斷腸之地,依依懷戀南國故土故人的真摯之情,同時又對南行友人一路水陸跋涉的情景表現了深切的想望與關心,把鄉情與友情的抒發緊緊地結合了起來。四個地名分成兩組,一南一北,兩兩對照。南人居北,送友南歸,想而且望,望而且想,抒離情,寄相思,皆從南北異地著筆,在詩歌藝術中,發揮了神奇的作用。地名,本是靜止而無生命、無情感的,但若一旦成了詩人情感活動的中心和興奮點,它就可以被注入生命與情感,在詩歌中成為十分動人、也十分親切的有生命之物,而在讀者的心靈中活躍起來,跳動起來。如杜甫的“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就是許多地名同時入詩而發揮了神奇魅力的又一個成功的例子。
前二句把詩的境界拓寬,視野十分宏大,由北到南,于想望中幾乎囊括了整個祖國的關山與江河;后二句集中到眼前送別的場面:“幾人應落淚,看君馬向南。”友人終于離別而去,當他馳馬南行的時刻,送別的南方人許是以不得同歸為恨,所以都紛紛掉下了眼淚。如果說前二句是“放”的寫法,那末后二句就是“收”了;放開與收攏相結合,使詩歌的意境既開闊而又集中,這是詩歌藝術中常用的寫法,特別在短小的篇什中更應注意這一點,本篇的安排是很得體的。后二句還用了倒裝的寫法,邏輯上應是“看君馬向南”在前, “幾人應落淚”在后,但若按邏輯順序把這二句倒換過來,那就平鋪直敘,平淡無奇了。在詩歌中常常可以改變散文的邏輯順序,應用倒裝,揶前倒后都能起強調作用。本處將“落淚”提前,強調了送別時的情感氣氛,并給人以突兀之感,從而也就加深了印象;又將“看君馬向南”挪后,把送別作為全詩的結句來壓軸,突出了送別的主題,同樣也起到強調作用。
上一篇:君不見枯籜走階庭|原文|翻譯|賞析|鑒賞
下一篇:和劉柴桑|原文|翻譯|賞析|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