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中書省
紫殿肅陰陰,彤庭赫弘敞。
風動萬年枝,日華承露掌。
玲瓏結綺錢,深沉映朱網。
紅藥當階翻,蒼苔依砌上。
茲言翔鳳池,鳴珮多清響。
信美非吾室,中園思偃仰。
朋情以郁陶,春物方駘蕩。
安得凌風翰,聊恣山泉賞。
這首詠懷詩是謝脁任中書郎時的作品。齊朝在明帝和東昏時期,大殺高帝和武帝諸子。臣屬人人自危,內亂大起。在此黑暗的社會環境中,謝脁深感仕途險惡,常恐受到讒邪的中傷迫害。因此產生了放情山水的生活情趣,和回避現實的政治態度。早在《暫使下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一詩中,就流露了“??助楒罁簦瑫r菊委嚴霜”的憂懼心情。他返京后,為明帝掌中書詔誥。此詩就是寫他在中書省值班時的所見所感,抒發了詩人身在朝廷,而心懷林泉的遁世情趣。
詩的前十句,詳寫中書省的環境。 “紫殿”二句,寫殿宇的富麗、寬敞、明亮、靜穆。 “風動”二句,轉寫殿外的景物。 “玲瓏”二句復寫門窗的玲瓏精美。 “紅藥”二句,又轉寫殿外景色之幽美?!傍P池”句,妙切中書, “鳴珮”句,寫省中的達官貴人。
這一層寫景,語言色彩濃艷,描寫細膩。一連串的物象和濃艷的色彩,構成了一幅中書省的宏偉華美的圖景。
但詩人不惜筆墨,把中書省的環境刻畫得如此詳盡,宏麗的真意,并非是對仕途生活的夸耀和留戀。因此下文仿王粲《登樓賦》中的“雖信美而非吾土兮”句,用“信美非吾室”作為轉折。對上文自己曾竭力描繪的宮廷生活又加以否定。并由寫景轉入抒情。 “安得凌風翰,聊恣山泉賞”,抒發了詩人對“中園”、 “朋情”、 “春物”的山泉隱居生活的強烈向往之情。謝脁想通過隱居達到避禍全身的目的,并非僅在此詩中流露了這種思想。當他后來出為宣城太守時,還說“囂塵自茲隔,賞心于此遇。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但在當時這樣的黑暗社會里,他最終還不免因事牽連,下獄而死。
這首詩在藝術上的最大特色是構思巧妙,筆法婉曲。詩旨是不滿官場生活、向往山野林泉。但是他不直說仕途如何險惡,反而先用很鄉的筆墨去竭力描繪宮廷生活環境的富麗顯貴。然后再回過頭來,突然來個大轉折, “信美非吾室”這一句,既明確又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官場生活的否定態度。說它明確,是因為它十分清楚地表示了“非吾室”的態度;說它含蓄,是因為他并沒有寫明為什么“信美非吾室”的原因。詩人把官場表面富麗顯貴,而內部隱伏險惡的情況,作為潛臺詞。妙在不肯說盡,說破,而讓讀者自己去玩味。這種寓貶于褒的婉曲含蓄筆法,獨具匠心。從全詩結構的角度來看, “信美非吾室”這橫空逆折一筆,頓使文情、文勢俱曲宕奇警。從而把他不滿仕途、渴望林泉的思想感情表現得更加鮮明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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