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時政疏
臣某冒死再拜,上疏尊號皇帝陛下:臣竊觀自古人主享國日久,無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雖無暴政虐刑加于百姓,而天下未嘗不亂。自秦已下,享國日久者,有晉之武帝、梁之武帝、唐之明皇。此三帝者,皆聰明智略有功之主也。享國日久,內外無患,因循茍且,無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趨過目前,而不為久遠不計,自以禍災可以無及其身,往往身遇災禍,而悔無所及。雖或僅得身免,而宗廟固已毀辱,而妻子固已困窮,天下之民固已膏血涂草野,而生者不能自脫于困餓劫束之患矣。夫為人子孫,使其宗廟毀辱;為人父母,使其比屋死亡,此豈仁孝之主所宜忍者乎?然而晉、梁、唐之三帝,以晏然致此者,自以為其禍災可以不至于此,而不自知忽然已至也。
蓋夫天下,至大器也,非大明法度,不足以維持;非眾建賢才,不足以保守。茍無至誠惻怛憂天下之心,則不能詢考賢才,講求法度。賢才不用,法度不修,偷假歲月,則幸或可以無他;曠日持久,則未嘗不終于大亂。
伏惟皇帝陛下有恭儉之德,有聰明睿智之才,有仁民愛物之意,然享國日久矣。此誠當惻怛憂天下,而以晉、梁、唐三帝為戒之時。以臣所見,方今朝廷之位,未可謂能得賢才;政事所施,未可謂能合法度。官亂于上,民貧于下,風俗日以薄,財力日以困窮。而陛下高居深拱,未嘗有詢考講求之意。此臣所以竊為陛下計,而不能無慨然者也。夫因循茍且,逸豫而無為,可以僥幸一時,而不可以曠日持久。晉、梁、唐三帝者,不知慮此,故災稔禍變生于一時,則雖欲復詢考講求之自救,而已無所及矣。以古準今,則天下安危治亂,尚可以有為;有為之時,莫急于今日;過今日,則臣恐亦有無所及之悔矣。然則以至誠詢考,而眾建賢才;以至誠講求,而大明法度,陛下今日其可以不汲之乎?
《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弗瘳。”臣愿陛下以終身之狼疾為憂,而不以一日之瞑眩為苦。臣既蒙陛下采擢,使備從官,朝廷治亂安危,臣實預其榮辱。此臣所以不敢避進越之罪,而忘盡規之義。伏惟陛下深思臣言,以自警戒,則天下幸甚!
茅鹿門曰: 荊公劫主上之知處,往往入人主肘腋。細看自覺,與他人不同。
張孝先曰: 語語欲人主以至誠惻怛之心詢考賢才、講求法度,隱然有平治天下、舍我其誰之意。其以瞑眩為言,則又逆知眾論之不容,而預為此言以先入之也。文鋒妙在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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