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點絳唇》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屏卻相思,近來知道都無益。不成拋擲,夢里終相覓。醒后樓臺,與夢俱明滅。西窗白,紛紛涼月。一院丁香雪。
這是一首難遣相思、孤涼凄惶的情詞。上片首句,以決意跳脫苦海愁域發(fā)端;緊接著,用李商隱《無題》詩“直道相思了無益”句意,抒發(fā)情思纏繞、排解無能的苦悶。“近來”兩字,強調(diào)相思之苦久積,雖然早下決心排解,而今卻越解越愁,越排越結(jié)。所思者日夜相隨,白天既無力“屏卻”,入夜魂游,“夢里終相覓”,實在無法“拋擲”。“昨夜夢中多少恨……人間只有相思分”(《蝶戀花》)。
過片是夢醒后之所見和心境。“西窗白”,月已西沉,時過四更;詞人仰望窗外樓臺,一如夢中所到之地,迷離惝恍,若明若暗,似有似無;如水的月光,穿過園林,“翠竹暗交加”(《少年游》);月光傾瀉于丁香花叢,“滿地霜花濃似雪”(《蝶戀花》)。“紛紛”兩字下得神極,既實寫月光的散落,投影的參差,又形容著相思入夢后的千般思緒,悵惘無限。敘景連用“白、涼、雪”三字,著色素淡,更襯托出主人公凄冷、寂寞的愁情。全詞景真意切,感人肺腑。
王國維論詞,提倡有“境界”,主張真切自然。他說:“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人間詞話》之一)。“境界”指什么? 據(jù)他自己的解釋:“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同上之六)。又說:“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tài)。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詩詞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無大誤矣。”(同上之五十六)。
以作者所論,權(quán)衡此作,其所寫“不使隸字之句,不用粉飾之字”,“語語都在目前”,讀者沒有“如霧里看花,終隔一層”的感覺。至其所述之情純真,與所寫之景均“合乎自然”,往復幽咽動搖人心。王國維此詞作于一九○五至一九○九年之間,此時他剛?cè)畾q出頭,任職于北京學部圖書局。在政治思想上,他反對孫中山先生的舊民主主義革命,立場相當落后和頑固。作品中反映的孤寂凄惶情緒,僅僅是作者寫生活遭遇、人去樓空或追求的理想難以實現(xiàn)? 還是對民主革命風起云涌、清廷即將傾復的惶惑? 作者的初衷如何,我們似不必強加追究。王國維曾批評張惠言的論詞態(tài)度:“固哉,皋文之為詞也! 飛卿《菩薩蠻》、永叔《蝶戀花》、子瞻《卜算子》皆興到之作,有何命意? 皆被皋文深文羅織。”(《人間詞話刪稿》二十五)。所以,我們亦應尊重作者的主張,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讓讀者自己去理解其命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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