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馬嵬》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莫唱當年長恨歌,人間亦自有銀河。
石壕村里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這首詩,乍看,信筆寫來,不加雕飾,顯得非常平淡。然而真正的好詩正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李白《贈江夏韋太守良宰》)。宋人葛立方在《韻語陽秋》中說:“大抵欲造平淡,當自組麗中來,落其華芬,然后可造平淡之境。”這首詩的“平淡之境”正是這樣造成的。
從內容看,它的蘊藏非常豐富。看到詩題《馬嵬》,自然就會想到唐玄宗天寶十四載(755)冬,“安史之亂”起,李隆基倉皇奔蜀,至馬嵬驛,六軍不發,迫使他忍痛賜楊玉環自縊,這幕歷史的悲劇。白居易的《長恨歌》即寫此事。白詩中雖對“漢皇重色思傾國”招致朝綱紊亂,釀成“安史之亂”有所指責,但更多的是表現唐明皇一往深情,對愛情堅貞不渝。這首詩破題即對白詩大作針砭,認為《長恨歌》所描寫的帝妃的生死離別盡管哀婉動人,但比起民間夫妻被徭役離亂所逼造成的生活悲劇算得了什么呢? 因此,纏綿悱惻的《長恨歌》還是“莫唱”為好吧! 第二句“人間亦自有銀河”,就是借牛郎織女的神話傳說寫平民中恩愛夫妻的生離死別。第三、四句再具體說明為什么李、楊愛情悲劇不值得歌唱。杜甫的《石壕吏》描寫“安史之亂”中官吏強征民夫,害得百姓家破人亡。他們,“淚比長生殿上多”。當年七夕,唐玄宗與楊貴妃在華清宮中、長生殿上,執手相對,海誓山盟,以至化濃烈的情愛為凄清的嗚咽。這種熱戀中的淡淡的哀愁比之“石壕村里夫妻別”實在算不了什么。
在有關愛情題材的詩歌中,以帝妃的愛情悲劇襯托平民的愛情悲劇,在我們這個詩的國度里也是罕見的。在眾多詠馬嵬的詩作中,這也是立意新奇的一首。作者寫這首詩不是把眼睛只盯在唐玄宗和楊貴妃身上,既沒有替天子分憂:“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李商隱《馬嵬》),也沒有為貴妃寫怨:“地下阿瞞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羅隱《帝幸蜀》),而是高瞻遠矚,縱覽天下,反思歷史,從宏觀上進行對比,在比較中作出判斷,從而寄同情于“石壕村”的黎民百姓,表現出“君為輕、民為貴”的民本思想。同時揭示出恰恰是帝妃沉緬酒色釀成自己的悲劇,也給黎民百姓帶來更大的悲劇。這首詩以它這種高度的思想性同時也為它在藝術上帶來一個顯著的特點——高度的概括性。
一般說來,寫詩要用形象思維,應該運用形象思維的表現手法——“比興”。但這首詩卻只用“賦”,以議論結構全篇。“以議論為詩”,宋嚴羽認為“詩而至此,可謂一厄也,可謂不幸也”(《滄浪詩話·詩辨》),而袁枚的這首詩卻清新流暢,沒有枯燥的說理腔調,究其原因,一是說理而不用邏輯推理,出之于形象的對比:長生殿——石壕村,天子貴妃——村野夫妻,一是樂盡哀來,一是苦極悲生……對比極為強烈,議論不失生動;二是巧妙地借用兩首著名的唐詩——白居易的《長恨歌》和杜甫的《石壕吏》進行議論,用這兩首詩中敘述的故事作為典型事例,就事說理,使讀者的思緒沉浸在特定的環境氣氛中受到形象的感染;三是在議論中包孕著深沉的感情,從而以情說理,感情更為激越,為疏淡的字眼涂上了濃烈的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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