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子·塞下曲(二首)》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塞雁高飛蘆荻秋,翔云不動動邊愁。
黃沙千里行人斷,日暮消魂哭隴頭。
羌笛聲悲怨未還,月明一夜鬢毛斑。
閨中莫漫空相憶,匹馬朝來又度關。
“塞下曲” ,顧其名,思其義,當屬于邊塞詩篇,這兩首全寫征夫思鄉念妻之情,是邊塞題材中表現愛情的抒情樂章。
前首寫景為主。詩人選取的景物都是大悖人意的。離鄉背井的征夫渴望溫暖,而造物者偏要把蕭瑟的秋風蘆荻送到人間;征夫思歸而不得歸,塞上的大雁卻自管向著溫暖的故鄉展翅飛去;萬里晴空或可稍稍開闊離人的心懷,可是本正飛動的陰云又一動不動地凝固在天空,增添著陰霾與壓抑的氣氛;征人渴望見到故鄉親人,但相阻隔的正是眼前可詛咒的千里大漠;再加此刻日落了,更為孤寂凄冷的暗夜又在等待著征人。在這樣的境界中,詩人用“動邊愁”、“消魂哭隴頭”的抒情詩句“點睛”,突出了征人怨的主題。值得注意的是,觸動邊愁的決不單單是不動的翔云,“隴頭”的銷魂之哭也不單單以日暮為背景。是上述種種大悖人意之景,處處牽動著征夫的“邊愁”,而使他們暗然傷魂地哭于隴山邊境。清人王夫之曾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卷上),那是就景對情的襯托而言,反襯的感情效果更為強烈。陸卿子筆下之景,決不僅作為情的襯托而存在,她把景與情綿密相聯,景悖人意,詩中景與情形成巨大的反差,所有大悖人意之景都在圍裹著征人,刺痛著征人那本已殘碎的心,從而便極度地突出了此詩的悲劇特征。
次首以敘事為主。只“悲”、“怨”二字明寫情,“月明”、“匹馬”四字兼寫景,其他都是言事,但悲怨之情貫串全詩,深埋在敘事之中。羌笛的悲聲傳達著不得回鄉的哀怨;征人一夜之間斑白了鬢發,這是郁積的悲怨所染就。頭白之迅速正因悲怨之濃烈,這雖屬夸張卻極具生活情味。接著主人公向閨中人遙遙致意:不要再徒然地憶念我了吧,明朝我又將騎馬再越更遠的關隘。這看似平靜的話語背后,跳動著的恰是一顆極不平靜的心:思歸不得反倒更行更遠,征人在失望與相思的折磨中,也深深地感知著妻子的失望與相思的苦痛,但他卻又無力解脫妻子的悲愁于萬一。此刻,他的內心在經受著怎樣的煎熬? 閨中人聽到這致意內心又將激起怎樣的狂瀾?詩人憑敘事傳情,情感抒發得樸素、深沉,讓人品味不盡。
兩首《塞下曲》運用的手法不同,抒情的角度有異,各自可以獨立成篇,但兩首詩又是完整的一體。它們在時間上是漸進的:前首從白天寫到日暮,次首推移到入夜至明朝;它們在謀篇上相接:前首以悲聲結景,次首承前以悲聲引事;它們在情感上逐步深化:前首是失望中的痛哭,次首則從失望進而為絕望,痛苦得近乎麻木了。兩首各自獨立又相互連貫,各具個性又水乳相融。
“塞下曲”是一個舊題,自漢樂府的“出塞曲”、“入塞曲”衍化而來,唐人已常選用此題寫邊塞生活。陸卿子是女詩人,當然沒有邊塞生活的體驗,她的丈夫趙宦光是位隱士,也不大可能作過征夫,可知她的寫作全從學習借鑒前人而來。然而陸卿子能跳出閨閣生活的蕃籬,憑著她女性的敏感、柔婉的思致和一己的特有藝術才華,以征夫身份代征夫盡抒填膺的積怨,則不僅無可厚非,且是別具心眼、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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