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

宮殿生秋草，君王恩幸疏。

那堪聞風吹，門外度金輿。

《班婕妤》一名《婕妤怨》，屬樂府《相和歌辭·楚調曲》。這個題目一向是用來寫宮怨的?！稑犯忸}》寫道：“《婕妤怨》者，為漢成帝班婕妤所作也。婕妤美而能文，初為帝所寵愛，后幸趙飛燕姊弟，冠于后宮，婕妤自知見薄，乃退居后宮，作賦及《紈扇詩》以自傷悼。后人傷之，而為《婕妤怨》也?！辨兼ミ@一封號“位視上卿，秩比列侯”，是相當崇高的。這標明漢成帝對她寵愛的程度。據史書記載，有一次成帝游后庭，要班婕妤同乘一輛車，竟被拒絕了，后來趙飛燕就進讒邀寵，“婕妤恐久見危，求供養太后長信宮”，作《自悼賦》、《搗素賦》、《怨歌行》，抒發她在宮中的苦悶心情。班婕妤敢于違抗皇帝的旨意，并有勇氣自投冷宮，把維護自己的人格尊嚴看得比皇恩更重要，這就提醒我們，不能把《婕妤怨》當作一般宮怨詩來讀，而要把握主人公的個性特征，注意體察其深層的感情波瀾。

此詩首句渲染環境氣氛。清秋時節，長信宮的庭院雜草叢生，一片凄涼。按常理，宮殿里是不可能長草的;但這是一座冷宮，是皇帝從不光臨的所在，又與外界隔絕，天長日久，居然“宮殿塵兮玉階苔，中庭萋兮綠草生”(班婕妤《自悼賦》)。這一句景語是由班婕妤自己的文句化出的，所以也就把主人公在特定環境中的情緒傳達出來了，也讓讀者感到那氣氛的陰冷和死寂。次句敘事：“君王恩幸疏”。嬪妃，宮女一入皇宮大門，便宣告與人世永別，在這“不得見人的地方”(《紅樓夢》中賈元春語)，皇帝對嬪妃既不可能講平等，也無真正的愛情可言。從這個意義上說，富麗堂皇的宮殿便是埋葬無數無辜女子青春的大墳墓;長信宮之類的冷宮，又是其中最黑暗、最悲慘的一角?！岸餍沂琛敝富实巯残聟捙f，這里模擬主人公的口吻。把封建制度的深重罪孽說成“君王恩幸疏”，無疑是打了很大的折扣;委婉的語氣背后掩藏著極度的悲哀。后兩句刻畫人物的心理活動?！帮L吹”指笙簫等細樂。別的宮殿正在奏宮中之樂，準備迎接皇帝大駕光臨。著一“聞”字，把主人公傾聽、辨別的神情隱然傳出。隨之而來的是“門外度金輿”，皇帝的車乘通過長信宮門外。“雷聲聽隱隱，車響絕瓏瓏”(劉孝綽《婕妤怨》)，外面的活動都是聽出來的，宮中人沒有行動自由不言而喻。為什么“風吹”、“金輿”之聲不堪聞呢?因為正是這些往日熟悉的聲音要反復勾起主人公對悲慘現實的品味，讓她經受創傷難以愈合之苦。門內秋草日生，門外金輿自度，在強烈的對比中，把婕妤的怒情曲折沉摯地表現出來了。

由于班婕妤退居之宮名長信，所以唐人也有把詩題寫作《長信怨》的，都是借這一史實作題材的歌詠，表現封建帝王寵愛之不足恃，宮妃們精神生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