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英·踏莎行》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潤玉籠綃,檀櫻倚扇,繡圈猶帶脂香淺。榴心空疊舞裙紅,艾枝應壓愁鬟亂。午夢千山,窗陰一箭,香瘢新褪紅絲腕。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秋怨。
由人而感情,感情而入夢,這是生活中的常情。夢窗這首詞,就描寫了一種夢中瞬間的感覺,他用秾麗而又纖巧的語言,塑造了一個帶有某種夢幻色彩、若隱若現的佳人形象。她好象在云里霧中,但卻不時地飄忽在我們的周圍。詞的上闋,就著重描繪一個朦朧的夢境,詳細地描摹這位佳人的體態物飾:她佩綴著晶瑩剔透的美玉,身上輕籠著華麗而又雅致的絹綃;輕搖香扇,一股淡淡的幽沁彌漫在她的身旁。佳人在香閨之中,作文賞畫,結果連書畫上也都沾惹上了她的殘香。這里,詞人用筆濃郁,他用重色描繪一位閨閣千金,她在那里倚扇而立。她的笑容呢? 她的哀樂呢? 詞人沒有直筆點描,但我們卻能從這空虛而寂寞的閨房中感受到她的惆悵和孤凄,她的心境也許是悲涼的。唐宋詞中很多篇幅都描寫到紅樓佳人的苦悶與愁情,如馮延已、柳永、秦觀、歐陽修等人的詞作中,就不時有這類少女的形象出現;即或被稱為“豪放派”詞人的辛棄疾,他的“元宵”詞(東風夜放花千樹)就描寫一位落寞佳人期待而不得的悵惘。可見,描寫少女這種青春的寂寞虛虛,是當時詞人所創作的共同的主題,而說到底,這又是當時社會大背景在文學中的投影。宋代是理學的集大成時代,朱熹、二程之類的理學家宣揚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它們就象套在青年男女頭上的緊箍咒,緊緊束縛住青年男女跳動的熱情,桎梏著他們心靈的升華。而理學對少女的壓迫尤甚,少女們只好終日把自己禁錮在美麗而又精致的籠子里,在那里苦捱青春,等待著命運的裁決。接下兩句,刻畫出這位美麗少女的內心世界:“榴心空疊舞裙紅,艾枝應厭愁鬟亂”。她把自己妝扮得美麗多姿:粉紅的百折石榴裙,香草插在自己的雙鬢間,使得眾香環繞。其實,她的這種妝扮是她內心寂寥心緒的一種外延:正因為是無聊寂寞,才刻意精心地去打扮自己。然“女為悅己者容”,這樣美麗倩影又有誰來贊美欣賞呢? 一個“空”字,一個“壓”字,就疊現出她的這種得不到應有的情愛而產生的孤寂心情。這是一種擬人化的筆法,連終日伴隨著她的“舞裙”、“艾枝”也都厭煩起這種無聊的生活來了,哪能不叫人愁悶憂郁呢!
詞的下闋,轉到現實中的“她”。“午夢千山,窗陰一箭,香瘢新褪紅絲腕。”可見夢醒之后,愁緒依舊。時間的消逝,照樣磨抹不了她心頭的憂郁。她甚至打量起她腕上新褪的瘢痕來了。可是她心頭的傷痛呢?她心頭的創傷又有誰來給她醫治呢? 在詞的結構上,這里看不出明顯的過渡痕跡,但聯系到主人公的情緒軌跡,聯系到一脈相承的情感潛流,我們就可以知道;現實中的她已與夢中的情人疊合為一,夢中的佳人就是她自己的最好寫照。那么,她怎么樣才能從這樣的心境中解脫出來? 詞的結句作了回答:“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秋怨。”晚風穿葉,秋雨瑟瑟,一片岑寂孤清,正與她的心境相吻合。但她似乎多少感受到一種希冀,是企盼知音,還是渴盼情人的慰撫?詞作沒有明確作答,而是給我們留下一幅蕭瑟凄艷的仕女秋怨圖,憑你自己去揣度,猜想……
詞評家評吳文英的詞“下語太晦澀”,“寄情閑散,使人不能測其中之所有”,乃“詩家之李賀”,其中反映出夢窗詞的一些特點。就這首詞來說,難就難在詞意的貫串上,也就是如何正確地審視視角的轉換。于是,我們只好根據詞人情緒的律動去體驗文意,另外,這首詞用筆纖秾,有時甚至有濃得化不開之感,但結句卻是清靈精巧,以疏淡語收筆,多少沖淡了過濃的毛病。
上一篇:《張先·謝池春慢》愛情詩詞賞析
下一篇:《無名氏·踏莎行》愛情詩詞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