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蘊·謁金門》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春滿院,疊損羅衣金線。睡覺水晶簾未卷,簾前雙
語燕。斜掩金鋪一扇,滿地落花千片。早是
相思腸欲斷,忍教頻夢見。
傷春惜別,感花濺淚是閨怨詩詞的共同特征。相同題材,你要不寫出新意,便是無聊的平庸之作。薛昭蘊的這首《謁金門》就是一首閨怨詞,很有特色。
夫作詞,起句頗費斟酌,它要為全篇定一統一基調。“春滿院,疊損羅衣金線”凌空落筆,把愁眉不展的主人公形象推了出來。“春滿院”涵蓋了整個美好春天的景致,富有極強的統攝力。其具體內容,讀者可以充分發揮想象去填補。“一切景語皆情語也”。詩人的目的不在于描繪春天的大好時光,而在于通過特定的環境來揭示主人公的情愫。“疊損羅衣金線”乍看起來仿佛與情理相悖,本來滿眼春光是不能辜負的,“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李煜《子夜歌》),情侶攜手或郊游踏青或賞花羨魚,豈不快哉! 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也便沒有閑情逸致了。“疊損”是因疊而損,“羅衣金線”指綺衣上的金縷,即歐陽炯所說的“碧羅衣上蹙金繡”。(《賀明朝》)看來主人公是合衣而臥,以致于把羅衣上的金線折損了。其慵懶、無所事事的神情畢現,正如《詩經·衛風·伯兮》所云:“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 誰適為容”。筆法婉曲,毫端蘊情。
“睡覺水晶簾未卷,簾前雙語燕”。這兩句緊承前邊迤邐寫來,繼續刻畫主人公的心理活動。“睡覺”指睡醒,這里當是日眠。主人公終日昏昏沉沉,試圖擺脫眼前的相思之苦,在夢中討生活的樂趣。即朱淑真所說:“苦沒心情只愛眠,夢魂還又到愁邊。”(《訴愁》)那玫瑰色的夢境是稍縱即逝的,一覺醒來便又回到凄涼的現實之中。水晶簾,指簾之精美。“未卷”這一語義說明主人公慵甚,愁甚。這句可與李煜“一任朱簾閑不卷,終日誰來”(《浪淘沙》參看。“簾前雙語燕”與“睡覺水晶簾未卷”為因果關系。簾未卷,燕不得入于室,故雙雙于簾外呢喃。“雙語燕”這個意象正反襯主人公的孤單。馮延已《采桑子》:“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 ”正唱出了主人公此時此刻的心曲。我們梳理主人公的心緒便是:欣羨雙燕,燕兒有情;嫉妒雙燕,人不如物。故此那大好春光我無意享受,留給鶯鶯燕燕吧。
過片,詩人把視角伸向庭院,進一步刻畫主人公性格。“斜掩金鋪一扇,滿地落花千片。”這是相對上片的時空轉換,寫暮春景色,而又是在傍晚。“斜掩金鋪一扇”是盼望之筆。“金鋪”即鋪首,是用金屬制成的龍、蛇等形狀的銜環,代指門。司馬相如《長門賦》:“擠玉戶以撼金鋪兮,聲噌吰而似鐘音。”古代門大都是對開的,“斜掩”即半開,半開一扇是待歸人。“滿地落花千片”寫暮春景色。韋莊《歸國遙》:“春欲暮,滿地落紅春帶雨。”這一句寫愿望之不能實現,與上句自為開合。見落花而想自己面容憔悴,正如薛濤《春望詞》云:“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早是相思腸欲斷,忍教頻夢見。”結句構思巧妙,既是主人公的內心自忖,又象是電影的畫外音。“早”為久之意。“早是相思腸欲斷”可以扣以上各句,可見思之苦、之深、之極。李冶《相思怨》:“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斷腸是游子思婦常見的字眼,但冠以“早是”便富新意,說明愛之深,痛之久。“忍教頻夢見”的“忍教”是怎能讓之意,兩個動詞十分妥貼,更加深化了相思之情。“頻夢”正承“睡覺水晶簾未卷”一句,夢可以帶來一絲感情上的慰藉,但相思是長久的。朱淑真《江城子》:“昨宵結得夢夤緣,水云間,悄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主人公這種相思的煎熬,這種欲夢怕夢的躊躇心態,詩人刻畫得入木三分,也使全詞含蓄雋永,意味深長。
全詞以極強的概括力把主人公痛苦復雜的矛盾性格揭示出來,而大量細節描寫的運用,如“疊損羅衣金線”、“簾未卷”、“雙語燕”等,使主人公形象非常生動、逼真。這首詞自始至終有一種感情對立融會于其中,春天而不賞春,睡醒而不卷簾,知不返而又“斜掩金鋪”,不愿夢而又不能夢。起伏相生,迭宕多姿。這種逆向手法的運用,更使主人公形象非常飽滿,呈立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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