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完顏從郁
西江月·題邯鄲王化呂仙翁祠堂
壁斷何人舊字,爐寒隔歲殘香。洞天人去海茫茫,玩世仙翁已往。西日長安道遠,春風趙國臺荒。行人誰不悟黃粱,依舊紅塵陌上。
金宗室完顏從郁有文才,善詩詞,這首小令是他在邯鄲(今屬河北)訪呂仙翁祠堂有感而作。呂仙翁,當指唐沈既濟所撰《枕中記》中的呂翁。《枕中記》載道者呂翁,經邯鄲道旅邸下榻,遇少年盧生自嘆困厄,遂授一枕,謂枕此“當令子榮適如志”。盧生就枕入夢,登第拜相,歷盡富貴榮華、醒來店主尚煮黃粱未熟,因悟人世榮龐如同一夢。故事是從道家人生空無的觀點勸戒世人不要熱衷于功名的爭逐,然而故事已經流傳很久,人生如夢的成語早已家喻戶曉,當年警世醒俗的仙翁已不復存在,連紀念他的祠宇都傾頹不堪,流光如駛,人世滄桑,無奈塵寰世俗依舊為富貴利達奔競不息。完顏從郁將憑吊呂翁祠的這些觀感寫成這首小令,旨在批評一種迷戀名利的世俗價值觀,慨嘆人們不能超拔俗緣,將名利視為身外之物。
上片切題下筆,即地憶人,“壁斷”二句寫祠堂眼前實景,祠墻頹斷,舊時壁間題字已無從辯認作者;香爐冰冷,蒙塵的殘灰該是往年香火的遺存。這說明廟宇荒涼早已無人來此焚香供神。“洞天人去海茫茫,玩世仙翁已往”二句,則由祠堂冷落進一步憶及祠常所供奉的仙人,道家稱仙人所居洞府為“洞天”。呂翁弊屣軒冕,放逸不羈,故稱之為“玩世仙翁”。仙翁已飛升洞天仙界,唯見蒼海茫茫,杳無蹤跡,這位睥睨塵俗的高人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上片觸景生情,喟嘆仙翁遠逝,祠宇冷落,由方外世界的變遷,自然觸發起對人世滄桑的感慨,這就順理成章地轉入下片。“西日長安道遠”,化用晉明帝幼年回答其父元帝“日近長安遠”的掌故(見《晉書·明帝紀》)。日頭偏西故曰“西日”。“春風趙國臺荒”即地取景,邯鄲有著名古跡“叢臺”,為戰國時趙王故臺,東漢光武帝攻取邯鄲,曾登叢臺置酒交會。兩句對仗工巧,意蘊豐厚,奔波至日已西沉,長安尚眺望不見,可見政治旅程的艱難;盼望到大地春回,繁華一時的趙王臺榭依然荊榛雜生,足以象征人事變遷的匆迫。既然宦場難以涉足,而人事又倏忽多變,何苦沉迷于名利之途,而棲棲惶惶奔競不息呢?“行人誰不悟黃粱?依舊紅塵陌上”,人人都懂得呂翁“黃粱夢”的醒世寓言,然而都依舊奔忙于燈紅酒綠的繁華街衢上,為爭名逐利而耗神勞形。煞拍兩句先用反詰帶出“悟黃粱”,綰合上片“仙翁”,再用“依舊”結轉到世風難移,句法開闔跌宕,無限感喟,發人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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