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曉進
你幻想秋郊的半裸樹,
幻想半裸樹的吐露:
“風不刺人,陽光和暖;”
是宜于戀人郊外行的氣候;
正允許了戀人們的手攀住戀人們的腰,
如秋水攀住秋橋。
第一張葉子,你幻想,
早落了不是?地面斑斕。
而最后的一張葉子,
最后的一張葉子的殘落卻還早著呢。
你幻想一下郊外,
郊外必然是一層一層的,
我們從第一層郊外
到第二層郊外,俯瞰
而仰視而再予以幻想。
幻想下的美好的稻,
黃金田野,
紅的紫的果樹林!
允應它們的邀請吧。
我們去看幾把鐮刀,
去看幾塊稻場,
去看彎下了上體的田舍女,
她搖在半空中的鞋底。
幻想一下我們在稻中央,
你也是;
幻想我們在稻中央的秋之吻;
秋之吻是甜的,
因兩人皆是豐收之年的
熟透的果實。
六幻想,
邀約你到秋收的稻田去。
徐遲
徐遲曾寫下了大量的愛情詩。這首《六幻想》就是一首愛情詩,其內容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在很聰明地吐露衷情。與徐遲所有的愛情詩一樣,這首詩并未直抒衷情,即不是呼號愛情,而是對愛情的細膩的咀嚼與欣賞。詩歌通過啟發戀人的“幻想”,間接地表述了自己對“戀人們的手攀住戀人們的腰”的向往和對“秋之吻”的渴望。整首詩的表述,非常含蓄和意味深長。詩人是在向戀人發出“到秋收的稻田去”的“邀約”,但直到整首詩的末尾才明確提出,而在此之前,全部的筆力用在向戀人鋪敘幻想中的秋景的美麗,以此來調動起戀人的情趣。這樣,在詩尾正式提出“邀約”時,便顯得非常自然,很有點水到渠成的味道。這首詩以其豐富的幻想力在藝術上構成了自己的特點。詩中雖采用的是“你幻想”的句式,但幻想的內容全是出自詩人自己。詩中所幻想的秋景,其意象的包蘊是很豐富的,它常常能最充分地暗示和傳達出詩人的對戀情的表白:“半裸樹的吐露”,能使人聯想到赤子之心;和風煦日能使人聯想起戀人間的溫情脈脈;更有“秋水攀住秋橋”來直接比喻“戀人們的手攀住戀人們的腰”;而“最后的一張葉子的殘落”,則又多少帶有向戀人暗示青春易逝的道理之意思。此外諸如“黃金田野”、“紅的紫的果樹林”、“鐮刀”乃至“半空中的鞋底”和“熟透的果實”,都能引發人們種種關于戀情的聯想。沒有幻想,也就沒有了這首詩,而這不僅僅是指全詩主要由六幻想的內容構成,更是指全詩選擇的意象和意象群落也給讀者(當然首先是詩人訴說戀情的對象)以幻想的暗示。整首詩就是這樣,借幻想秋景之美麗,暗示了一種含蓄而深沉的戀情,如果錯將此詩作單純的寫景詩來讀,那就難以領略此詩的真正的幽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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