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捷
要是我叫你離開
你那心智的洞穴?
在那陽光下,風里,
得到更好的培育。
我可從不曾叫你
前往莫斯科、羅馬,
別理那一套傻事,
你去叫繆斯回家。
尋找那樣的意象,
構成狂人和處女,
構成獅子和嬰兒,
還有街頭的娼妓。
你到半空中尋找
展翅而飛的雄鷹,
承認那五種東西,
他們使繆斯唱吟。
(袁可嘉譯)
(英國)葉芝
葉芝的象征主義詩歌,初讀時大多跳躍錯落,變化無方,只有通過悉心玩味,才可悟到那朦朧恍惚的意境中隱伏著一條內在思想的脈絡??墒窃凇赌菢拥囊庀蟆愤@首詩里,意境則并不顯得那么撲朔迷朦,可它的情思又是那么的雋永,內涵又是如此地深邃。整首詩是一個頗具象征意味的大“意象”,然而其中有著極為普通的道理,詩人用最為實在平凡的語言加以點明:藝術的繆斯,只有在感性生活的深處才能放聲“吟唱”。
葉芝的詩歌創作一般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創作的詩往往披著神秘主義的沉重外衣,有時甚至顯得復雜多義,晦澀難解;而后期創作的抒情詩則擺脫了這種復雜性,帶有直抒胸臆的浪漫派風格,寫得直率粗獷、干脆潑辣。這首作于1938年的詩歌就是葉芝后期創作的代表作品。
這首詩集中體現了葉芝的創作從一味追求象征、神秘轉向理性與感知密切結合的風格演變,也就是說,此詩所表現的內在思想是理性化的,而這種理性化思想所依托憑借的意象又是可以感知的。在詩歌創作上,葉芝反對抽象的說教,反對詩人困擾于心靈的羈絆和精神的束縛而整日耽于苦思冥想;而是主張從感性生活的深處,從廣袤自然的實體中,尤其是從原始的、粗獷的、勇猛的,甚至鄙俗的事物中獲得創作靈感,汲取藝術形象。于是他呼喚詩人“離開”“那心智的洞穴”,在大自然的“陽光下,風里/,得到更好的培育。”
詩人沒有在詩里直接表述這種推理性的思想概念,而是巧妙地運用了整體隱喻,并通過豐富的想象和錘煉的語言,意象性地表達出來。因此在這首詩里,無論是奇特的意象設置——“狂人和處女”,“獅子和嬰兒”,“娼妓”和“雄鷹”,還是有意味的語言形式,總好象閃露著某種思想的火花,潛涵著暗示的力量。詩人所追逐的生活底蘊,所尋求的生活真諦,并不是那種靜如池水的平凡普通的生活表層的東西,而應該是嬰兒處女似的原始率真,獅子雄鷹般的勇猛粗獷,甚至象狂人娼妓那樣的鄙俗丑惡,這些才是構成詩人創作所依賴的生活主體。于是我們看到,詩人不僅在這些頗含隱喻的意象中以形象性的有盡之言表述了推理性的無限之意,而且詩人對一個個意象并沒有作過多的特征鋪衍和情緒渲染,十分簡潔明瞭,突兀醒目,寥寥幾筆,便給讀者留下思考聯想的藝術空間,收到了“微酒深醉”的審美效果。因此有關詩歌創作的理性思考,與其說是詩人在此詩中直接表述出來,還不如說是讀者自身在對各種意象的主觀聯想的咀嚼下慢慢地咂出了這種新的滋味。
當然,詩人對生活的理解是片面的,尤其是他把參加政治、宗教活動(在詩中分別由“莫斯科”和“羅馬”來象征)看作是妨礙詩歌創作的“傻事”,這顯然更是一種偏見。
總之,《那樣的意象》針對創作時事,蘊意深遠,形式也整齊,語言透明而又有幾個言簡意賅,讓人一看就懂的鮮明意象,很恰當,也很美,富于感染力卻又不追求他以往所醉心的奇特效果——神秘。
上一篇:(美國)斯蒂文斯·論現代詩歌
下一篇:李金發·里昂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