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且楚攻齊之南陽[1]，魏攻平陸[2]，而齊無南面之心[3]，以為亡南陽之害小[4]，不如得濟(jì)北之利大[5]，故定計(jì)審處之[6]。》鑒賞

今秦人下兵^[7]，魏不敢東面^[8];衡秦之勢成^[9]，楚國之形危;齊棄南陽，斷右壤^[10]，定濟(jì)北，計(jì)猶且為之也^[11]。且夫齊之必決于聊城，公勿再計(jì)。今楚、魏交退于齊，而燕救不至^[12]。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guī)^[13]，與聊城共據(jù)期年之敝^[14]，則臣見公之不能得也^[15]。且燕國大亂，君臣失計(jì)，上下迷惑。栗腹以十萬之眾五折于外^[16]，以萬乘之國被圍于趙，壤削主困，為天下僇笑^[17]。國敝而禍多，民無所歸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齊之兵^[18]，是墨翟之守也^[19]。食人炊骨，士無反外之心，是孫臏之兵也^[20]。能見于天下^[21]。雖然，為公計(jì)者，不如全車甲以報(bào)于燕^[22]。車甲全而歸燕，燕王必喜;身全而歸于國，士民如見父母，交游攘臂而議于世^[23]，功業(yè)可明。上輔孤主以制群臣^[24]，下養(yǎng)百姓以資說士^[25]，矯國更俗^[26]，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棄世^[27]，東游于齊乎? 裂地定封，富比乎陶、衛(wèi)^[28]，世世稱孤^[29]，與齊久存，又一計(jì)也^[30]。此兩計(jì)者，顯名厚實(shí)也^[31]，愿公詳計(jì)而審處一焉^[32]。

【段意】 此為書信內(nèi)容之二。為燕將分析形勢，提供決策方案。首先提出不能久守的原因有三：楚、魏攻齊別地，齊并不分兵援救，以為害小，而收復(fù)聊城利大，舍小害而取大利，要堅(jiān)持攻下聊城。此其一。秦兵東下，與齊連橫，楚、魏已退兵，而燕國援兵又不至，齊可全力攻下聊城。此其二。燕國大亂，君臣迷惑，外戰(zhàn)失利，內(nèi)病叢生，自顧不暇，哪還能派出援兵。此其三。其次指示出路有二：一是雖然您守城如墨翟，用兵如孫臏，但為君計(jì)，不如全車甲以歸，建功立名;二是或者棄燕投齊，劃地分封，富貴無比。請君擇一而行。

注釋

[1]南陽:地區(qū)名,指今泰山以南、汶河以北一帶。[2]平陸:齊地,在今山東汶上北。[3]南面:指向南反攻楚國。[4]亡:喪失。[5]濟(jì)北:濟(jì)水之北,指聊城之地。[6]定計(jì)審處:立定計(jì)劃,考慮利害,慎重對待。[7]下兵:出兵。指派兵助齊。[8]東面:向東(攻齊)。[9]衡:通“橫”。此句謂,齊、秦連橫的形勢已經(jīng)形成。[10]斷右壤:指放棄右邊的土地。[11]以上四句謂,燕、魏、楚聯(lián)合攻齊,齊寧可放棄南陽予楚,割舍平陸與魏,只要能全力平定濟(jì)北,尚且都愿這樣做。[12]以上二句說,何況現(xiàn)在魏、楚已從齊交相撤軍,而燕的援軍又未到。[13]無天下之規(guī):對天下別無貪求。言外之意是可以全力以赴攻下聊城。規(guī),規(guī)求;貪求。[14]此句說,(而你)還要死守這已經(jīng)圍困了一年的聊城。期(ji)年,一整年。[15]臣:自稱的謙詞。得:指成功。[16]栗腹:燕相。公元前251年,他率十萬之師攻趙,打了五次敗仗,為趙將廉頗所殺,廉頗乘勝包圍了燕都。[17]僇(lu)笑:羞辱,嘲笑。[18]距:通“拒”,抵抗。 [19]墨翟(di)之守：墨子以善守著名,后因稱善守者為墨守。事見《墨子·公輸》。此以喻燕將有墨子守宋之智。[20]以上三句說,到了吃人肉燒人骨的地步,而士兵無一點(diǎn)反叛北去之心,真有孫臏用兵一樣的能干。孫臏:戰(zhàn)國時(shí)兵家,后為齊國軍師,曾以計(jì)大破魏軍,以善用兵聞名于世,著有《孫臏兵法》。[21]此句說,你的賢能已足以顯揚(yáng)于天下。[22]全車甲:保全車甲。報(bào)于燕:撤兵歸國答謝燕王。[23]此句說,舊日往來的朋友必會卷起衣袖,露出手臂,十分興奮地四處高談你的事跡。[24]孤主:指孤立無援的燕王。[25]以資說士:把自己的事跡提供給游說之士作記敘的材料。[26]矯國更俗:矯正日非的國事,改變?nèi)諌牡娘L(fēng)俗。[27]亡:通“無”。以下二句說,若無意歸燕,也可拋棄燕國,丟開世俗的議論,向東投靠齊國怎么樣? [28]以上二句說,若到齊國來,可以裂地封侯,其富可與秦之魏冉、商君相比。陶,指秦相魏冉封于陶(在今山東定陶西北)。衛(wèi),指秦相衛(wèi)鞅即商鞅。[29]稱孤:稱孤道寡,謂居帝王之位。因古代帝王自稱孤或寡人。[30]久存:長期共存。[31]顯名厚實(shí):足以顯揚(yáng)名聲,獲得豐厚的實(shí)利。[32]一:其中一計(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