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夢》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清吟梅山人撰。六十八回。約成書于咸豐、光緒年間。有光緒三十一年上海文元閣書莊石印本,上海錦章圖書局光緒三十一年 《繪圖蘭花夢奇?zhèn)鳌?石印本。民國三年上海廣益書局 《足本大字繡像蘭花夢全傳》。1985年岳麓書社出版了以廣益書局為底本的李申點校本。另有一種臺灣通俗小說叢刊本。前有秋帆序。
《蘭花夢奇?zhèn)鳌肥且槐久鑼懟橐霰瘎〉陌自捫≌f。書敘清內(nèi)閣學(xué)士松晉三代單傳,望子心殷。其側(cè)室孕育時,松公夢人送蘭花一枝。只道是生男之兆,誰知生下卻是女兒。那年恰逢他四十大壽,為湊熱鬧,將錯就錯,通知親友生了兒子,取名寶珠。后來松公又連生兩子,但仍將寶珠當(dāng)男孩教養(yǎng)。寶珠五歲起從先生受業(yè),十三歲女扮男裝鄉(xiāng)試中魁,十四歲父親去世,弟弟年幼,為支撐門庭,母、姐不許改妝,她只得又去會試。十五歲中進士、點探花,涉足官場,從此欲罷不能。十六歲因奏對出色,升為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旋升左副都御史,位列三品,頗有政道。寶珠不但學(xué)問驚人,而且聰明美麗,朝中大臣均以與之交往為榮。同科狀元許文卿是一風(fēng)流才子,開玩笑說寶珠 “若是女郎,當(dāng)金屋貯之。”寶珠也屬意于文卿,無奈身不由己。宰相之子劉浩首先從她身上嗅出女人氣息,四次設(shè)計欲調(diào)戲霸占,均受到寶珠的狠狠懲罰。劉家惱羞成怒,滿城放風(fēng),壞寶珠名節(jié)。松晉舊交張山人恐寶珠失利,便趁機撮合寶珠與文卿的姻緣。文卿聞訊欣喜若狂,挾寶珠許婚,遂訂下百年之好。此時,福建海盜邱廉在臺灣“苗王”支持下,攻城掠地,大敗官軍,省城告急,寶珠上“十不足慮”疏,務(wù)陳破敵奇策,于是欽加兵部侍郎、經(jīng)略大臣,總辦海疆事務(wù)。寶珠十七歲掛帥出征。十八歲平定南疆,凱旋回朝,授太子太保,協(xié)辦大學(xué)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出將入相,名揚海內(nèi)。許文卿上本請婚,皇上始知寶珠真身,萬分憐愛,恩準恢復(fù)女妝,并認為義女,封升平公主,賜婚許氏。婚后,寶珠溫和得體,喜怒不形,力求做一個賢妻良母。但許文卿初衷已變,毫不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愛情,處處大耍威風(fēng),暴戾非常。一日,好狹邪之游的許文卿與寶珠的弟弟松荺為爭一妓女,在佩香堂發(fā)生爭斗。回家后把一腔怒氣發(fā)在寶珠身上,對她大打出手。病中的寶珠受到丈夫辱罵虐待,吐血不止,終于含恨而死。時年十九歲。
《蘭花夢奇?zhèn)鳌肥且徊糠从硧D女問題的作品,帶有鮮明的“反夫權(quán)”、“爭女權(quán)”的進步傾向。作者虛構(gòu)了一個功蓋須眉卻死于丈夫淫威的巾幗英雄的故事,有其深刻的社會意義。在封建社會里,“三綱五常”的倫理觀念包括了整個封建社會的尊卑、貴賤、上下等級制度和道德準則,把政治關(guān)系和家庭關(guān)系合為一體,又具體化為 “三從四德”牢牢禁錮著婦女的思想和手腳。這個傳奇翻出了舊制,對自由戀愛、自主婚姻從更深的層次提出問題: “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后,婦女的幸福就有了保障嗎?《蘭花夢奇?zhèn)鳌纷隽藥讉€假設(shè):即使愛情婚姻能夠自主。寶珠是位居大家顯宦的上層婦女,與許文卿是同年、同事,互相屬意,釀成婚姻。雙方才貌相當(dāng),門戶相當(dāng),既不存在地位的潛越,也沒有來自第三者的障礙,婚后生活尚且不幸,說明中國婦女除了和男子一樣受到政權(quán)、族權(quán)、神權(quán)的壓迫外,還要受夫權(quán)的統(tǒng)治。封建的一整套制度不變,就沒有婦女的幸福可言。即使寶珠沒有過早夭折。寶珠原是花神下凡,壽數(shù)在天,是不會生育的。尚在新婚燕爾,丈夫就口口聲聲斥責(zé)她:“竟忘卻自己是個女人了,”日后寶珠若不能為夫家傳宗接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最終也要受到丈夫的厭棄,即使寶珠嫁給一個更好的丈夫。寶珠曾感嘆自己:“當(dāng)日拿錯了主意,只說故人情重,堪托終身,誰知好事未諧,初心已變。”當(dāng)朝皇上曾對她十分眷注,屢次寫詩贈詞表白心跡。賜婚時他對寶珠的公公千叮嚀萬囑咐: “你這個媳婦,朕所鐘愛,你須青目視之,如有凌虐之情,以違旨論。”皇帝看中的是寶珠的美貌和貞節(jié)。當(dāng)她跪在殿前,表白自己 “循跡空門,長齋繡佛”的心愿時,皇上卻想: “只恨她為捷足者先奪去,不然倒是自己的一樁好事。”這樣的好事如果成就,以色事君,又有幾時好呢? 即使不隱去女兒真貌。寶珠從女人到 “男人”,又從“男人”到女人,經(jīng)歷了幾番曲折。唯其反釵易冠才使她的才干得到發(fā)揮。盡管這樣,她超凡脫俗的容貌仍然招致了許多禍災(zāi)。如果她不男扮女裝,別說施展抱負,做一番事業(yè),恐怕早成了公子王孫們槍口下的獵物。
松寶珠從小受到的是正統(tǒng)的封建道德教育。這種道德準則要求她把君主、家長、丈夫的利益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無條件地犧牲自己。松寶珠的犧牲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勇赴家難,甘為孝。寶珠十三歲起就為繼承祖業(yè)挺身而出,父親去世后,她又聽命于新的家長: 母親和姐姐。她的努力為家庭帶來了莫大的尊貴和榮耀。媽媽、姐姐、弟媳都因她屢受冊封。大弟弟官至極品; 小弟弟做到侍郎督撫。夫家也因她得了世爵世襲,丈夫、公公連連升官。然而,在美滿的大局中,卻沒有她個人絲毫的美滿,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嚴格家規(guī)的管制。第四回中,她因與文卿同游,勾起了傷春的愁腸。姐姐發(fā)現(xiàn)了,立刻對她質(zhì)問拷笞。在封建家長的眼里,她只有盡孝、守節(jié)的義務(wù),而不能有任何的思想自由。二是弱女拜大將,忠于君。松寶珠為官后堪稱忠君的模范。一方面是百姓的清官,另一方面又是皇帝得力的佐臣。當(dāng)聽說海疆鬧寇、國家危難時,她不顧年幼,上表請戰(zhàn),被皇帝封為兵部侍郎,經(jīng)略大臣,總辦海疆事務(wù)。她開導(dǎo)母親說: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又道事君能致其身,身子都是君的,敢不替國家辦事嗎?”當(dāng)時,她正與許文卿私訂終身,卿卿我我,難舍難分,卻毅然拋卻私情,奔赴疆場。三是忍辱全婦道,振夫綱。自從出嫁為人妻后,寶珠的命運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折。許文卿并非不愛寶珠,婚前曾苦苦追求,死后亦傷心痛悔,但他畢竟是寶珠的丈夫。寶珠從同年、同事而成為妻子,也就從一個平等的人變成了他的附屬品。他對妻子如狼似虎的統(tǒng)治,是那個時代男尊女卑的必然產(chǎn)物,他把寶珠視為奴仆,要求他好夫之所好,惡夫之所惡,溫柔順從地成為體現(xiàn)丈夫意志的工具。他把寶珠看成自己的陪襯人,認為妻子的聰慧雖奇貨可居,但不能超過丈夫,只能做丈夫娛樂和滿足自尊的精神武器。他把寶珠當(dāng)作玩物,欣賞的只是她雪白的脖頸和瘦不盈握的“金蓮”,要她歌舞彈唱以供自己取樂,完全不顧寶珠的尊嚴。封建社會就象一張密密綰結(jié)的大網(wǎng),做女人難; 做才華超群的女人難; 而才華超群的女人所嫁非人,更是難上加難。
作者成功地塑了一個“亙古今而無可匹”的完美的中國婦女的典型形象。對松寶珠文賽崇瑕,武勝木蘭的才干; 美麗端莊、隱忍大度的品貌; 嬌羞柔情的女人心性,用 “極駭人之事”和“極近人之筆”做了真實可信,相輔相成的描繪。首先是風(fēng)云氣和兒女性的對比。寶珠曾在南小街、姑會館、松府花廳上數(shù)次智破宰相公子的圈套。在公堂上勘驗“小妾謀夫案”、明斷“弟婦紊亂宗支案”、判明“親兄謀殺親弟案”。在戰(zhàn)場上又調(diào)度有方,指揮若定,屢建奇功。但作者沒有一味地贊嘆她的英雄氣慨,而是自始自終著意鋪墊她的兒女情長,寫出了她顯赫外表下的一顆柔弱的心。她的春困不亞于杜麗娘; 她的不自主超過了崔鶯鶯; 她的憂愁和眼淚可與林黛玉比肩; 她在婆家的非人生活遠甚于劉蘭芝。通過裹腳、傷春、染病、思家、賜婚等情節(jié)表達了她深切的痛苦。從隱去女身的第一天起,她就常在月下燈前暗自落淚。她憂心自己莫測的前程,為此背著父母偷偷裹了腳。小腳不堪遠行,這又給她與男性同事共行帶來了難言的苦楚。在平定南疆的征戰(zhàn)中,她積寒積暑,“淘空了心血”,患上了婦女病。第三十四回中她嘆息:“人看我雖然安富尊榮,不知我的命最苦惱不過,自十四歲去了父親,把我嬌柔造作,弄得欲罷不能,幾年內(nèi)不知受了多少風(fēng)波!”別人家十七歲的少女也許還沒出過閨門,而她已統(tǒng)帥萬軍,遠戍邊陲。每當(dāng)想家,不禁耍起女兒嬌嗔的性子:“什么國家大事,也不能捆在我這個小女孩身上,我要不管,就不管了,誰敢奈何我。”父親逼她洗去鉛華; 母親不贊同她易冠而釵;姐姐用嚴格的家法禁錮她的情感; 許文卿用手段迫她許婚; 皇帝則把這十幾歲的女孩推上國家安危的風(fēng)口浪尖。其中的尷尬和超負荷的苦惱,非男子也非女子所能兼而體味。
其次,是寶珠與小說中男主人公們在才干、品格上的對比。小說一開篇就借賈寶玉的話: “男子是泥作成的,女子是水作成的”,透露出為女子樹碑立傳的宗旨。《蘭花夢奇?zhèn)鳌穼懛饨ㄙF族大家庭的生活,松、許、李三大家族都是大清朝天下的頂梁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代表家族希望的男子們卻個個平庸拙劣、品格卑微。寶珠的父親為一時的虛榮,就葬送了女兒的青春; 丈夫自視才高,但心胸狹隘,性情暴戾;弟弟未及成年已學(xué)會“花街柳巷”;公公則是個糊涂已極的書呆子; 專會欺男霸女的顯貴之子劉浩更是個無惡不作的流氓。對女主人公松寶珠,作者不但賦予她歷代優(yōu)秀婦女的崇高品格,還把多數(shù)只有男子才具備的才智、膽略和功業(yè)集中到她身上,表達了自己 “山川靈秀唯女子獨鐘” 的審美觀點。
小說對寶珠從“男人”“變”成女人過程的種種感受的描寫,亦十分生動深刻。第二十回寫諸同年在李府吃酒,此乃文卿、寶珠訂親后第一次見面。這時寶珠雖然還是 “男人”,官也和文卿一樣大,但見了文卿 “就如見了上司一般,不知不覺的心里怕他”。文卿“待他 (她)亦甚倨傲”。朋友把賠酒的相公推到“松少爺”懷里,他就大為不悅,示意寶珠退席,隨后又在內(nèi)室命令寶珠跪下,拍桌訓(xùn)罵。寶珠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第三十八回,寫寶珠戎馬中接到文卿來信,滿紙譏誚挖苦之辭,丫頭紫云不禁埋怨這位姑老爺“威風(fēng)也太使早了”,寶珠則淚如雨下。隨著對做女人滋味體會的加深,她越來越對自己的終身害怕、痛苦。
在寫作特點上,《蘭花夢奇?zhèn)鳌芳橙×擞⑿邸⑸衲А⒐浮⑷饲橐约安抛蛹讶恕ⅹM邪等各種小說流派的泉水。吟梅山人通過一幕慘淡的婚姻悲劇來揭露封建未世的不可與之謀,表現(xiàn)出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其創(chuàng)作方法又是浪漫主義的。他承繼了中國小說虛實相間、真幻互出的傳統(tǒng),模仿《紅樓夢》寫了一個“人間的夢”,寓言于其間。寶珠有一異人之處,每到夏日,身上便溢出奇香,后經(jīng)道士松鶴山人點破,才知她原是蘭花仙子臨凡,要在人間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在這“蘭花”的夢中,作者描繪的是自己理想的春天。“春天”系于一個“情”字,即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所表明的,“大旨談情”的情。這個“情”比情感、愛情有更深廣的涵意,應(yīng)該是指作者所贊同的個性解放和社會平等。但“夢”畢竟是空的,在夢中作者把“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xiàn)的悲劇沖突”歸結(jié)為“弱草輕塵真是幻……始信浮生一夢中”,表達了作者心頭的失落感。在藝術(shù)技巧上,《蘭花夢奇?zhèn)鳌愤€有如下特色:大鋪墊式的故事結(jié)構(gòu),長埋伏線;個性化的人物群象;語言自然流暢,雅俗皆宜;詩詞、巧對、酒令、謎語和笑話,妙趣橫生。
作為舊小說,《蘭花夢奇?zhèn)鳌芬灿衅湓闫伞W髡呤钦驹阪?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這個總立場之上來寫“平寇平苗”的。小說雖反夫權(quán),卻不反封建統(tǒng)治本身。作者借皇帝的口說:“既能為朝廷出力,就是朕的賢臣,又何分什么男女?”就是一證。松寶珠本是現(xiàn)實生活中被夫權(quán)迫害致死的婦女典型,可作者卻編造她是仙女下凡,因看破世緣,拋除怨恨上天去了。削弱了故事結(jié)局的悲劇氣氛,有一定的思想局限。
上一篇:《六月霜》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下一篇:《劉公案》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