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劍十三俠》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又名 《七子十三生》。題 “姑蘇桃花館主人唐蕓洲編次”。凡三集一百八十回。光緒三十四年 (1908) 孟夏上海書局印行。
書敘明朝正德年間,徐鳴皋等一班綠林俠義協助王守仁平定寧王宸濠反叛,最后受朝廷恩賞加封的故事。其間,有七子十三生等劍俠劍仙和一些妖道惡僧各助一方,伴以玄妙劍術與妖法魔陣相斗,幾經鏖戰,歷時數載,費盡曲折。因其問世以來在民間頗有影響,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舉其為清代俠義小說的代表作之一。
從作品內容及其敘述的特點,可將小說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主要敘述徐鳴皋、一枝梅等各路英豪除暴安良、懲惡揚善、祛邪扶正的種種俠義行為,直至十二英雄殊途同歸,惺惺相惜,聚會趙王莊,義結金蘭。誠如作者所云: 堪稱“專敘劍客俠士的蹤跡”之書。后半部分敘述十二英雄由朝廷重臣王守仁舉薦,“投誠受職”,隨王師遠征江西、福建,東征西討,剿滅各處匪亂,又先后參加平定化王置蕃和寧王宸濠的反判,為國建功。以后,或功成身退,甘作閑云野鶴; 或受武宗賜封,身榮爵顯。作品的思想內容和政治傾向與同期其他俠義小說相比,并無二致,無非是描寫在社會動亂之際,一些英雄俠義持七尺青鋒,懷一腔正義,四處行俠,替天行道,最后投誠歸順,為朝廷、皇帝所用,成國家棟梁。即如魯迅所概括的那樣,這類作品的人物其本性 “每極粗豪,大有綠林結習”,然又必不背于忠義,“而終必為一大僚隸卒,供使令奔走,以為寵榮”(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因此,這類作品在題材內容上的消極因素是客觀存在的,魯迅指出它們源于《水滸傳》,然而“精神或至正反”,或僅得其外貌,或“僅留余韻”,“而非精神”,喪失了綠林俠義固有的與不合理的社會制度相對立的反抗精神和戰斗性。《七劍十三俠》與之一脈相承,不僅沿襲了這種陳腐的內容模式,而且缺少新的變化和發展,故而有人視其為清代俠義小說的末流之作。
然而客觀地說,作為一部小說,必定聯系著一定的社會生活和文化背景,終將或多或少地帶有一定的歷史真實性,而藝術的思維形式特征也使它的總體傾向常常不能涵蓋其全部的思想價值。無庸置疑,《七劍十三俠》也在許多地方寓隱著某些進步的民主思想,和對整個社會現實、歷史事件的思索和評價。作品在開宗明義第一回,表明這部俠義小說的寫作緣起時說:“世上有三等極惡之人,王法治他不得”。一是貪官污吏,二是土豪強徒,三是勢利小人。因為貪官污吏有朝中奸臣照應,小民百姓任其刻剝欺壓,敢怒不敢言; 光明正大、兩袖清風的賢臣良吏反遭其參劾、處治,皇帝也時常吃他的大虧。土豪強徒交通衙門,依仗財勢,橫行不法,天大的官司他有地大的銀子來了結。勢利小人假仁假義,詭謀毒計,暗箭傷人,令人防不勝防。正因如此,才導致朝綱昏亂,政治腐敗,社會風氣日下,而俠士劍客有除暴安良、濟危扶困之心,飛檐走壁、神出鬼沒之技,能給這些不法之徒以制裁和懲治。這里,不僅表明了作者對俠客和俠義觀念的基本理解和態度,肯定了俠的合理性和進步性,表現了一種合理、公正、安寧的社會理想,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時代國家機器,即所謂的 “王法” 的虛偽性和腐朽性。雖然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這種評論還失之簡單和狹隘,但作者對這一社會現象本身的認識是獨特的,對其本質的揭示也比較深刻。
在俠義小說中,俠義的對立面是包括腐朽的社會秩序在內的一切丑惡現象和邪惡勢力,因此,作品對俠義的歌頌必然地以對種種邪惡的鞭笞為參照對象,深入細致地觀察、透視與社會制度直接有關的種種現象。《七劍十三俠》也不例外,它以明朝正德年間一場嚴重的社會動亂為背景,以平定寧王反叛為主要事件,比較直接地描寫到社會動蕩不寧,土豪劣紳等社會渣滓橫行無忌、盜賊烽起、蕃王割據、擁兵自重、內戰不息、朝廷內宦作祟、政治昏暗等社會現象,從一個側面真實地反映出嚴峻的社會形勢和歷史發展態勢,帶有一定的否定性和批判性。作者甚至對武宗皇帝亦有不恭順之處,時作微詞,第一百六十三回寫武宗急于平定蕃亂,輕信讒言,拒納忠諫,貿然御駕親征,宸濠接內宦張銳密報,暗派刺客于半道行刺,致使王守仁的平叛活動受到嚴重干擾,武宗皇帝險遭不測。武宗怒極,親自提審刺客,無奈刺客誓死不招,倒是一個職位卑微的小太守運用奇謀,輕而易舉地誘迫刺客招供了行刺的真情和寧王的毒計。這里,武宗的膽識才學都在無意中相形見絀,帝王的尊嚴也在無意中遭到詆毀,雖然作品將他作為有道明君來歌頌,但其剛愎自用,愚昧無知亦可見一斑。同時,作品還寫到武宗寵幸內廷,任其恣意排擠忠良,輕漫功臣,最后反而受其危害等情節,諷刺比較辛辣,寓意頗深。這些描寫與正統的封建思想體系,特別是至高無上的帝王觀念是格格不入的。雖然這種具有進步思想意識的描寫在作品中并不多見,有的甚至只是閃爍其詞,初露端倪,但我們仍應予以充分的注意。
從藝術上看,《七劍十三俠》則不失為一部有獨特成就的作品,表現出許多不容忽視的特點,給近代以及當代的武俠小說都產生過極大的影響。
作品的藝術描寫比較充分,無論是場面,還是人物描寫,都比較細膩生動。眾所周知,清代俠義小說,除了 《兒女英雄傳》、《三俠五義》等少數杰出的作品外,多是平庸之作,大部分文辭拙劣,描寫簡陋,甚至千篇一律,語言不通,在藝術上成就不高。《七劍十三俠》繼承了前一類作品的傳統,克服了一般的俠義小說單純追求內容驚奇詭譎,忽視藝術描寫和人物刻劃的缺點,比較著力于藝術上的建樹。在場面鋪排方面,作品非常善于渲染氣勢,敷衍情節,烘托人物活動的環境。如大破余半仙的迷魂陣和非非僧的非非陣,從布陣、探陣、陷陣、攻陣、破陣,都作了細致詳盡的描述和渲染,雖然每個環節無不頭緒紛繁,深奧莫測,但寫得條理清晰,形象可感,奇妙絕倫。正邪攻守雙方各顯神通,斗智斗勇,妙技紛呈,場面宏壯,而且幾經反復,互有敗績,勝負難判,曲折異常,沒有平鋪直敘的枯燥感,也不象一般的俠義小說那樣正義一方占盡優勢,摧枯拉朽地戰勝邪惡力量,描寫比較單調。各類人物的表現充滿個性,或勇猛無敵,或機靈過人,或施邪法惑眾,或以正氣克敵,互不類同,各有千秋。這種出色的場面鋪排從總體上構成了作品恢宏不凡的氣勢,取得良好的藝術效果。王守仁平定宸濠之亂,是明朝重大的歷史事件,雙方投入大量兵力,幾度決戰,這給作者的描寫帶來了非常有利的現實條件,但小說的藝術效果主要還是緣于作者出色的藝術描寫,作者將七子十三生和余七、非非僧、徐鴻儒這些超凡的人物作為描寫的對象,更使作者在場面的鋪排中有了充分發揮的自由。在每一次重大鏖兵以后,作品總要描寫七子十三生之間詼諧、幽雅的情趣,十二俠客之間的打渾取鬧,或談笑風生,或開懷痛飲。這固然與這些劍仙高士的儒雅風度和英雄俠客的粗豪性情有關,但從中也可看出在藝術描寫中疏密有致、一張一弛的精妙匠心。
在人物塑造方面,作品的刻劃也比較別致。第二回至第四回,描寫徐鳴皋鶴陽樓遇惡霸李文孝強搶民女,不禁拍案而起,怒打惡賊。作品描寫徐鳴皋出身富貴,生性豪放,但他信奉道教,潛心學習武藝劍術,本來與世事無爭,如今路見不平,終于忍無可忍,動了俠義心腸,于是挺身而起,嚴懲惡徒。這種欲揚先抑、先松后緊的描寫,有如奇峰突起,偶露崢嶸,揭示出了人物復雜的心理波動,更好地表現了俠客固有的浩然正氣。隨著作品對徐鳴皋鋒芒初試、藝壓全場、除強扶弱、大快人心的描寫,一個有血氣的真正的俠客形象便呼之欲出。第十回徐鳴皋打擂的描寫,也堪稱淋漓盡致、精妙之極,充分顯示了作品在藝術表現方面細膩生動的特點。徐鳴皋在擂主嚴虎打敗各路豪杰,趾高氣揚,目無一切之際憤而登場,只見雙方你來我往,腳去拳住,環環相扣,有如蝴蝶穿花,令人眼花繚亂,且一招一式都有講究,雙方拆招解招,既有武學上的依據,又極富藝術性。作品描寫雙方所施武功招數,僅賦有其名的有二三十個,如寒雞獨步、泰山壓頂、獨劈華山、蜜蜂進洞等等。這種類似武術表演的爭斗既有效地刻劃了人物,賦予其人物獨特的個性特征,同時也使讀者領略到武技之妙,兩者相鋪相成,相得益彰。一般的俠義小說描寫綠林人物相互爭斗的情節比較曲折,比試的方式也較多樣,但對人物間實際的搏殺拼斗的描寫都比較簡單粗糙,往往是只經幾個回合便勝負立判。例如《施公案》中那位武藝高強,叱咤風云的少俠黃天霸,英雄業績很多,但小說對他與人爭斗較量的具體描繪幾乎沒有,每每不是將對手一鏢打死,就是出其不意地將敵人一把逮住。因此,除了他那一手百步穿揚,見血封喉的飛鏢絕技之外,我們甚至并不清楚黃天霸的武功到底達到了何等程度。他作為一個俠義人物的形象,小說的描寫是很不充分的,性格也終顯單薄。《七劍十三俠》中的這種描寫較之這些作品確實有了明顯的進步,并以其獨到的藝術魅力為后世同類小說所效仿,所繼承,而且對現代新武俠小說也有比較直接的影響。金庸、梁羽生、古龍等新武俠小說中的人物往往都有一套自己的絕技,其中的一招一式都足以使他們克敵制勝、威震武林。武術是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而在小說中,詳細生動地描寫武術技藝可首推《七劍十三俠》。這些體現著中華武術之精華的玄功絕技,已經逐漸成為武俠小說傳達中華文化內容的重要因素。
《七劍十三俠》情節結構的整體構思比較合理,條理比較清楚,藝術形式也比較完備。如上所述,作品由前后兩部分組成,前半部分因敘述徐鳴皋、一枝梅等俠義人物生世發跡、闖蕩江湖的過程,涉及綠林爭斗,主要是以俠義人物個體的活動來推衍情節,其間的人物充滿血氣,富有個性。而后半部分敘述他們隨楊一清、王守仁等征戰沙場,在王師的帥旗下沖鋒陷陣,綠林本色稍減,政治傾向性較強。雖然,前后兩部分在敘述內容上有著明顯的差異,特別是俠義人物的斗爭形式、規模和活動方式方面完全不同,但它們之間有著內在的聯系,仍然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為一個更大規模的情節結構框架所包容,而沒有相互脫節、游離之感。這樣把兩種截然不同的內容因素有機地揉合進一個統一的結構之中,有賴于作者高超的情節結構藝術。作品成功地從兩者之中找到了一條共同的富有統率性的線索,把兩者納入了作品所反映的共同的社會時代背景和主要事件之中。前半部分“專敘劍客俠士的蹤跡”,但一開始就與平定寧王之亂這一作品的中心題材聯系起來。這些俠義人物的斗爭對手,如玄都觀擂主嚴虎,清風鎮黑店老板李彪,金山寺惡僧非非和尚李龍等等,雖然都是一些十惡不赦、不容于俠義道的邪惡之徒,但更重要的在于他們本來就與寧王宸濠有關,他們或是寧王豢養的心腹爪牙,或是為寧王雇傭的幫兇: 是寧王陰謀判逆的依靠力量和社會基礎。因此,作品描寫十二俠士的除暴安良的活動,一開始就表現為反對寧王叛逆的斗爭,他們每鏟除一處惡霸強徒,實質上就是對寧王宸濠的一個打擊,因此作品實際上己賦予了他們的行俠活動以為國除奸的意義,他們最后殊途同歸,相聚到統一的帥旗之下,成為剿滅反王的生力軍,是具有內在必然性的。從情節結構上來說,作品雖然內容紛繁,描寫的場所遍及東西南北,人物雜蕪,上自帝王將相,下至三教九流,都是圍繞著朝廷平定寧王之亂這一中心議題來組織編排,特別是綠林人物從個體或小團體的爭斗到自覺地投身于大規模平叛斗爭,都有一定內在的契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由于這一點,決定了整個作品的內容是雜多而統一的,前后兩部分在結構上似分實合,具有層次感和邏輯性,與之相適應,從藝術結構形式而言,堪稱渾然天成,相當完備。
《七劍十三俠》還有一個藝術特色,就是在對正邪雙方斗爭的表現上出現了新的形式,加進了許多志怪志異的內容,從而給作品蒙上了一層濃郁的神秘色彩,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在俠義小說中別開生面。
縱觀清代的俠義小說,無論是表現英雄至性、兒女至情,揉粗豪和纏綿于一體的 《兒女英雄傳》一類作品,還是描寫俠義剪惡除害、清官斷案伸冤的公案俠義小說,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在表現方式上比較平實嚴肅,敘述描寫簡煉直樸。俠義人物的武功修為雖然精深莫測,但終究限于飛檐走壁、刀劍之技,他們的行蹤雖然無常,但終究僅是來去如風,比常人快上數倍而已。魯迅曾指出俠女十三妹悅來老店舉鼎揚威一節與其嬌柔女性身份不符,頗有失真之嫌,但畢竟也只是因其體力超群,太過神奇罷了。《七劍十三俠》一改這種描寫模式,產生了一種新的創作意向。它不再局限于描寫一般性的拳腳、刀劍武藝上的一爭高低,而進入一個更加奇妙的競技境界,斗爭雙方無論是作為反面人物的余七、非非僧、徐鴻儒等人,還是作為歌頌對象的七子十三生,無不具有超凡、虛幻的力量。前者是半妖半魔的邪派人物,后者則半人半仙,一個個口吐寶劍,腳踏劍光,知曉古今未來,法力無邊。他們之間的斗爭,主要是玄妙的道術、劍術與魔法魔陣的對壘,不是斗力,而是斗法,神出鬼沒,變幻無常,類似于《封神演義》、《西游記》等神魔小說中的描寫。在作品中,沖鋒陷陣,過關奪隘的雖然是徐鳴皋、一枝梅等一些現實中的俠客,而真正運籌帷幄的則是七劍十三生等劍仙。每當王守仁的平叛戰事遇到挫折時,總有一些七劍十三生之中人物由天而降,或指點迷津,或施神力為官軍將士救死扶傷,或直接為其破陣退敵,挽回敗局。因此,作品在描寫上不再象過去那樣平實、嚴肅、直樸,而變得神奇、華麗、怪異。無庸置疑,這種荒誕無稽的內容,離奇古怪的情節,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現實性,也遮掩了俠義小說對俠客形象和俠義精神的表現,但也不可否認,作為對俠義小說中正邪雙方斗爭表現的探索,對一般俠義小說表現模式的一種超越,小說還是頗有價值的。其中,無論是對玄貞子飛劍海外傳書等奇妙絕技的描寫,還是諸如五雷峰火龍爆發一類的奇妙景象的描繪,都可以看作是一個個相當優美動人的神話,表現了豐富的藝術想象力。正是這一點,它成了在眾多的俠義小說中獨具特色、別開生面的作品。
上一篇:《一層樓》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下一篇:《七峰遺編》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