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鏡妝》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鐵漢著,可庵加評。八回,未完。標 “社會小說”???《小說林》第九——十一期 (1908年2月起,1908年6月止)。
魏君智本是當鋪出身,聽信了相命的張鐵嘴“做官,當走一部大運”的話,便變產捐了知縣,到江蘇候補。數年后未得實缺,正處于困境中時,幸當年舊交胡圖升任巡撫,放他做了一任嘉定知縣。他在刮起數十萬家資后便告退至杭州終老。魏為人外貌寬厚,內則十分吝嗇。其妻俞氏不肓,妾邢姑娘已經懷孕。一日,魏又遇張鐵嘴,令其卜算,謂將生一子,因大喜。妻俞氏佞佛,好到處燒香求子。后邢姑娘卻生一女,魏大失所望。因眾親友來賀,不得已于女滿月時設湯餅筵招待賓客。正當席間眾人敘說胡巡撫夫婦丑聞取樂時,魏的族侄德垣求見。仆人殷貴見其衣著簡陋,叱其冒名而來,不為通報。后魏聞吵鬧之聲出見,遂收養在家。因德垣善逢迎,得俞夫人喜愛,殷貴便在邢姑娘前挑撥,謂俞氏將立德垣為嗣,邢姑娘大惱,要“斬草除根”,去掉德垣。小丫頭杏兒又將邢姑娘的話告知俞氏,于是妻妾不和。魏見邢姑娘不時尋事,乃勸她往蓮花庵觀看做水陸道場散心。于是俞氏、邢姑娘及俞氏小妹云姑娘等,便乘轎齊往蓮花庵游觀。適胡圖的愛子 “賽玉堂” 白襄與幫閑 “千有分”游佛殿,見到云姑娘與邢姑娘貌美,便糾集一批爪牙,埋伏于桃花嶺下準備劫轎搶女。結果誤動了告退的洪撫臺堂姊之轎,白襄見轎中是個黃臉老嫗,氣得亂罵,手下的強徒則乘機摘掉老嫗頭上身上的金銀飾物,棄轎而去。洪撫臺聞訊大發雷霆,猜想劫轎者定是旗下紈褲“賽玉堂”,便至將軍處要求嚴辦。他所乘轎亦為旗丁揭簾簏當作相公打趣,將軍無法掩蓋,勉強懲辦了幾個旗丁了事。后魏君智的岳父俞敷發病,接俞氏回家,又打電報至上海二姑娘處。二姑爺劉伯如遂在上海薦了一位“名醫”包松鳴,許以高價,劉也準備從中取利。俞敷的小妾又請張鐵嘴起課、解禳。包松鳴醫術本不高,至杭州看了俞敷病后,胡亂地開了醫方。初時有轉機,但次日突然沉重。(以下中斷)
《臨鏡妝》題為 “社會小說”,從所發表的八回看,它描寫了社會上某些迷信習俗、封建思想與不良風氣,也揭露了一些社會惡勢力的橫行與官僚的腐朽。作品的楔子交代了創作契機: 因為女界黑暗昏昧,婦女不能自立,故用 “所見所聞”的事,“現身說法感化她們”。魏君智居住杭州,“杭州風俗,最信方外,無論上下貴賤,都把燒香拜佛當作正事”。故魏君智的妻子俞夫人開口閉口“阿彌陀佛”,整日手里提著佛珠,三日兩頭到廟里燒香拜佛,求子求福;從廟里回到家中又要燒“回頭香”。家中專門辟了一間房子作為 “念佛間?!痹谒挠绊懴拢昀系年悑邒?,年輕的邢姑娘,乃至丫頭,奶娘,無不佞佛。因為“修行念佛的,血房不能進去,”故邢姑娘生育請她去,她與陳嬤嬤皆不愿進去,產婦的生死也不能照顧。由于好佛,所以全家婦女乘十頂轎子到蓮花寺,不但糜費金錢無數,而且招搖過市,住廟過宿,引出了歹徒劫轎的嚴重后果。
為了揭示佞佛的危害,作品還描繪了寺廟的陋規惡習,如選擇眉清目秀的青年僧人充作知客,延攬與招待女客,寺中小沙彌乘機與太太們的丫頭使女打混。方丈住持對官僚、富商的眷屬備極逢迎,做的菜全用葷式名稱,而且專門設了華麗的房間供婦女住宿,“桌上陳列著鏡臺、脂粉、香蜜,無一不備”,“房間里茶壺、便桶、面盆、手巾,應有盡有?!标悑邒咭姾缶拐f:“那雪白的帳子,簇新的被窩,哪一樣不齊備,叫我住一輩子我都情愿的?!毙≌f也寫及佞佛以外的封建習俗,表現婦女的無知無識。如俞敷生病轉重,其妾林玉香以為 “是遇見個什么齷齪”,便提議照《月匣記》上“畫條符,一張貼在門上,一張燒化服下”,并“唆掇到張鐵嘴處去起課”、“解禳”。于是札起紙馬紙人、蓮船、包裹、雨傘,“當中一只大桌,盛著十幾副杯筷,魚肉三牲,水果蔬菜”,款待陰人,送走災星。俞夫人晚上又為俞敷 “請喜”招魂,取了俞敷穿過的一套衣服,到灶上點了香燭 一聲聲叫喚,最后“在地下找了一個蟲兒,裹在這套衣褲里”“送回房去”,算是找回了他的魂。這些描寫充分表現出婦女的愚味。
《臨鏡妝》也寫到愚夫惑于占卜迷信的情形,表達作者嘆息“二百兆女子成了豢養的動物”,“二百兆男子,也因此都變成了畏葸的性質”的思想。如作品的主人翁魏君智頗信占卜、算命、看相 一類騙人的把戲,而曾任方面大員的洪撫臺,則迷信生死輪回、解冤結緣,“其實沒道理”的一套。他的太太死了,便在蓮花寺做水陸道場超度亡靈,用去的銀子不計其數。
小說對官府威勢與紈褲子弟的劣行,有所觸及。胡巡撫愛子旗下紈褲“賽玉堂”平時依仗父親的官勢,“在外打降闖禍,一呼百應”,“宿娼包妓,自不消說,便是調戲良家婦女,霸占小家碧玉也是常事。” 作者歸納其特點: “有的是錢,靠的是勢,逞的是兇”,故 “地方官都不敢正眼覷他一眼”。因在蓮花寺中見到魏君智的愛妾與妻妹年輕貌美,便率領一批爪牙在小路上公然劫轎搶人。作品通過書中人物洪撫臺之口揭露滿族官員兵丁的罪行說:“這起旗丁,把我們百姓的脂膏給他們白吃白喝,還不耐煩,靠著皇上家的勢力,作威作福,無怪這起社會黨陡起不平之心了”。這些描寫與議論,反映了廣大漢族人民對滿族官員兵丁欺壓人民行徑的憤懣。
《臨鏡妝》本擬系統地描寫女界愚頑落后種種情形,如“纏頭裹足,競爭寵光,侍食調羹,藉供驅使”,“吟花弄月,自詡風流”,“佞佛誦經,舍身布施”,“堂前倨傲,室中交謫” (見楔子) 等等。因只寫了八回,故雖反映出部分陋規惡習,但內容顯得單薄,“感化婦女自立” 的主旨也很不突出。
這部小說在藝術上卻有足稱之處,其主要特點是描寫細致,寫人寫事、繪景狀物皆十分生動,并有生活氣息??梢钥闯?,它曾受《金瓶梅》、《紅樓夢》等古典小說的影響。如第二回寫主人翁魏君智在愛妾臨盆時盼望獲子得富貴的心情: “忽而到齋中去翻查歷本,忽而到窗下探聽消息。又想趁個好時辰生了,將來定是個大富大貴的; 等過了這個時辰,又想他慢些生,到下一個好時辰再生”。由于刻劃入微,使財主富商求子祈福的心肝如見。
又如第四回蓮花寺方丈空方出場,寫人物的神態、語言,也惟妙惟肖:“只見又白又胖一個和尚蹣跚而來,未說話,先是笑,竟如山門口彌勒佛一般……俞夫人和邢姑娘一干人,合著掌有叫師父的,有叫太師父的??辗綇澚艘粡澭c了一點頭,一手捏了一串十八子的奇楠香珠,一手對大眾側了側,算是回過禮了,便和俞夫人道: ‘魏太太! 這一向健康,阿彌陀佛’ …… ‘姨太太亦好久不來了……’” 雖然文字不長,寫老和尚圓滑、周到,善于周旋,頗類《紅樓夢》寫張道士見賈母一節,有繪聲繪影之妙。
小說也十分注意寫衣著、舉止,以表現出人物的身分、嗜好。如第二回寫佞佛的俞夫人燒香歸來的情景:“只見俞夫人身穿元青本色鑲滾福壽三多花樣的摹本緞珠皮襖,元色湖縐大裥裙,腳下穿著天青緞一塊玉的鎖梁平底鞋,頭上帶著觀音兜,梳著一個半時半古的盤龍髻,髻上插著一支貼金的降香如意簪,手里捏了一串細菩提子的念佛珠,不住的在那里念佛,一手搭在杏兒肩上,慢慢的移步來到正廳坐下?!笨赦衷谶@段文字后批道: “活畫念佛婆子”,確是的評。
作品除寫人物注意寫衣著、舉止、神態、語言及心理活動外,描寫環境、場面與生活細節,也細微而生動。如魏君智是做過一任知縣,現開著當鋪的封翁,故作品第一回借張鐵嘴的眼睛寫他的住所陳設:“進了二門,便是五開間的廠廳。這壁廂架上插著幾十對銜牌,凳上擱著兩三乘大小轎子; 那壁廂墻上掛著軍夜班的紅星高帽,靠著一頂全紅馬傘,還有兩三對德政牌……抬頭一看,見一方銀杏嵌云母的小額,鐫著 ‘娛閑齋’ 三個鐵線篆,中間掛一面鏡子,齋外花木山石,反照在內,宛然一幅畫圖,兩旁一副半舊不新玉板宣的對聯,寫著是
夜月茶鐺紅藥院
春風詩卷綠楊船
筆姿挺秀……左首臨窗設一書案,亂堆些書籍帳冊,右首設著一張醉翁椅……”這里所寫陳設與格局,既保留了當過一任知縣的殘跡,也顯出富商的闊氣,他的俗氣與附庸風雅,通過寫環境也表現了出來。作品寫場景,大都生動,有些場面道人所未道,既反映出筆墨的細致幽默,也見作者觀察的深入。如蓮花寺和尚食齋一節:“忽聽得齋堂中魚梆閣閣,游廊下僧鞋橐橐。老衲、小僧、比邱、沙彌,魚貫而來。只見齋堂中兩旁排著無數的長桌條凳,僧眾依次就位。當中臺上空方坐著,站著兩個侍者,寂靜無聲,仿佛科舉時代士子應試一般?!瓗讉€赤腳和尚背了飯桶,捧了菜缽,在每個和尚面前一碗一碗的裝盛。幾個饞嘴和尚看得熱蓬蓬的要吃,也不好便吃,嗓子里幾乎要伸出手來。忽然 ‘丁’ 的一聲,侍者先 ‘咦啊’ 一聲,那起僧眾也有合掌的,也有攏袖的,也有閉著眼睛的,也有東瞧西望的,大眾和著侍者的聲音 ‘咦啊’ ‘吽啊’念了一卷經,方丈把驚木拍一拍,大眾坐下,方丈舉起箸來,大眾都端碗悶吃,一些聲兒也沒有……”
小說也善于捕捉生活細節進行描寫,以增加作品的生活氣息。如第五回寫方丈空方喂孩子吃飯粒一段:“方丈揀了幾顆飯略微嘗了一嘗,便擱下了。陳嬤嬤忙叫奶娘抱過姐兒來,快和太師公要幾顆飯吃,吃了易長易大的??辗綊藥最w飯,念了幾句咒,喂在姐兒嘴里。那姐兒還不過兩個多月的孩子,如何會得吃飯,喂了又吐出來,吐來又喂進去。喂了幾次,仍是不受,畢竟楊奶娘拾在嘴里吃了完事?!边@個細節,寫了陳嬤嬤的迷信可笑,大和尚尷尬難堪,也表現了奶娘能見機行事,既真實又富于諷刺意味。
當然,《臨鏡妝》在藝術描寫上也有不足之處。有些地方鋪述過多,如第二回邢姑娘臨產時魏君智做夢,見到仙境“別有天”的情景,寫了不少,對人物,故事與主題并無明顯的作用。有些地方留下模仿痕跡,如第二回寫鮑老夫人論奶媽一段與《紅樓夢》中賈母議論奶嬤十分類似,給人以“似曾相似”之感。不過總的說,作品的藝術描寫成就較高,可讀性很強,在藝術普遍粗糙的晚清小說中,仍屬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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