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大戰演義》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又名 《說倭傳》。題“興全洪子貳輯”,四卷三十三回,成于光緒二十六年 (1900) 前。有香港中華印務總局鉛印本與上海石印本兩種版本。
本書以光緒二十年 (1894) 春朝鮮東學黨起義始,二十一年中日簽訂《馬關條約》終,歷敘中日甲午海戰的全過程。中東大戰,“中”即中國,“東”即東洋,“因其在亞洲太平洋之東”。
當朝鮮政局動蕩,日帝覦韓國時,清政府應韓王之請,派兵進駐牙山,日本趁機占領漢城。在這緊急關頭,掌權的慈禧正籌備“六旬萬壽”,李鴻章奏說“五不宣戰”,光緒帝卻躊躇未決。這時,黃海戰役爆發了。作品展示了清軍將領有的英勇戰斗,有的怕死逃跑的史實。倭將總統軍務水師提督伊騰 (伊東祐)進戰,中國統領水師提督丁禹昌不聽取致遠號兵輪管駕鄧世昌埋伏戰船、環而攻之的計策,竟將大隊兵輪擺成一字長蛇陣,與倭船迎面相擊,以致全軍幾沒,“良謀不見用”,暴露了清廷統帥之無能。這里作者有所虛構,或僅憑傳聞。事實是:水師提督丁汝昌下令叫艦隊排成縱隊,而旗艦定遠號的管帶(艦長)卻發信號,叫艦隊排成橫隊,讓自己和另一只主力艦在當中,以躲避炮火。艦隊橫排前進,造成挨打的局面。作品描敘方伯謙所帶濟遠號畏敵駕船遠遁,鄧世昌所帶致遠、林國祥所帶廣丙浴血奮戰,“迨后鄧管帶諒眾寡不敵,恐失手被擒,乃下令即鼓輪,將船與倭船相撞。俄而致遠與倭船俱皆沉沒。鄧管帶見船將沉,便跳入江中盡節。惟平日管帶畜有義犬一頭,待之甚厚,見管帶下水,其犬以為失足誤跌,遂投入水面以救其主。當時雖潮流甚急,而犬尚苦咬鄧管帶辮發,隨流而去……”
作品接著抒寫平壤戰役。與清軍總指揮葉志超貪生怕死,從釜山退守牙山逃到平壤,再從平壤逃回中國境內相對照,作品抒寫平壤守將左軍門寶貴的英勇殺敵,慷慨就義,相比之下,左寶貴較丁禹昌高明。他吸取部將馬玉昆智取之計,佯作撤兵而伏于隘地,出其不備,獲得大勝。
當倭軍援兵到時,“(左軍門)乃即點兵應戰,親立于陣前,頭戴紅纓大帽,紅頂花翎,身穿黃馬褂,督令士卒放炮示威,軍容甚盛。倭軍未戰之先,已有三分害怕。倭帥亦立于陣前,遙見有穿黃馬褂者,知是左寶貴,遂傳令洋槍隊,謂有能擊倒華軍之身穿黃馬褂者,當有重賞。眾槍手得令,遂各留心,向左軍門攻擊。時副將馬玉昆亦立于左軍門之旁,以至倭人一槍中其左足,登時跌倒在地,兵士作速救回,送往營中安歇。未幾,馬玉昆復出于左軍門之前,曰“ ‘吾看倭人之槍每每向大帥而擊,吾深為大帥憂。以末將愚見,將黃馬褂脫下,使倭軍無從分別,大帥方保無虞。’ 左軍門曰: ‘吾之黃馬褂,系在疆場出生入死,得蒙御賜,今豈可畏死而去之。’ 遂不聽馬玉昆之諫,仍示其勇于陣前。自辰至午,未嘗歇息。戰了半日,仍未分勝負,兩軍互有死亡,直至午刻,倭人一槍射中左軍門手臂。左軍門恐軍心有慢,忍耐痛楚,仍立于陣前,勇加百倍。各兵卒見左軍門帶傷迎敵,絕無退縮之心。一時槍炮齊鳴,擊斃倭人無數,于是華軍大捷。因左軍門傷了左臂,不便追趕,遂即收軍。是晚,左軍門之槍口受毒攻心,乃至半夜,溘然長逝。” (第八回)
作者在對甲午戰爭的幾個主要戰線的分述中,歌頌援朝保國將領,譴責誤國怕死之輩,褒貶分明。第十回描敘鳳凰城守將宋宮保用計大敗倭軍。第十一回寫倭人進攻旅順口,中方守將襲照玙等聽說日軍殺來,“不禁心寒膽落,慌忙無主,遂暗中逃去。黃統領仕林探知襲照玙已經聞風遠遁,遂亦逃去。俄而倭兵將到,各兵弁不見了統領,軍中無主,遂各散去。可憐旅順船澳炮臺,費盡國家巨款百余年之積聚,為中國最險固之區,今一旦未戰而竟付與敵人之手,良可惜也。” “據言倭軍攻至旅順之時,中國海軍中人尚多有在戲場觀劇者,丁統領禹昌亦在其間,后聞告警,方始遁回兵艦。及倭人既得旅順,該處戲場尚在開演,每日觀者如常熱鬧。倭營官安好了寨,亦多有跑至戲場觀劇,有伶人名朵朵紅與云仙花旦,竟然媚敵,手執戲單,跪請倭人點戲……”連倭人也斥之為 “喪師失地”。北洋海軍丟掉威海,水雷統帶蔡廷干與提督丁禹昌先后降日。事實是: 李鴻章不許丁汝昌帶領北洋艦隊去援助旅順守軍,命令艦只在威海衛港躲起來,日軍即炮轟港內,轟沉兩艦,剩下的十一艘都投降,丁汝昌服毒自殺。一些怕死的將領,竟盜用丁汝昌名義,向日軍乞降,并將港內的艦船和大量軍火物資,拱手送給敵人。李鴻章經營了十六年的北洋海軍就此消滅了。這是清政府采取不抵抗主義的結果。
“宰相合肥天下瘦; 司農常熟世間荒”。作品以民宅門前的一副對聯譏諷主和派的頭子李鴻章。“宰相合肥”,因李是合肥人; “司農常熟”,因翁同和是常熟人。作者掇拾這種譏諷之語溶入篇中,從側面反映一般平民百姓對執政者的評判,系本書一個小小的點綴,饒有情趣,引人深味。
本書敘李鴻章同日相伊藤候博文議和,自十九回橫跨二十一回,占了全書約四分之一以上的篇幅,等于一篇會議記錄,冗贅煩瑣,缺乏提煉; 第三十三回抄錄《馬關條約》全文,末尾歸以天命,復加粉飾。
《馬關條約》簽訂后,舉國上下激烈反對。臺灣割讓成局,“臺民鼓噪,誓不為日民。”雖然作者未能用典型化的方法揭示歷史的本質與現實的趨勢,表現如火山一旦爆發的億萬民眾的力量,并以慷慨悲壯的格調歌頌臺灣軍民同仇敵愾的壯舉,但他因事生文,在史實的基礎上,編織成一篇篇故事,以表現臺灣百姓齊心協力,衛疆保土,不愿作亡國奴的愛國意志。作品敘述握有大批軍隊駐守臺北的臺灣巡撫唐景崧逃跑后,臺灣人民就自動組成義軍,跟劉永福的黑旗軍一起抗日,在臺中、臺南打擊敵人。在艱苦的環境下,從1895年6月到10月,打死打傷日軍三萬余人,終因彈盡糧絕而失敗。作品以此為背景,描繪了劉淵亭黑旗軍與內山生番(高山族等當地百姓)聯絡,“而生番野性兇勇,極難抵敵”。倭帥樺山雖作收服民心之施,然攻打咽喉之地的基隆,則為黑旗軍所敗。“更且生番洞主所領三軍,奮不畏死,威勇莫當。倭人戰了數天,攻取不下。”日軍用以逸待勞之法,圍困生番。生番洞主于窘迫中急得一計,用有毒的野白菜煎汁,偷放入倭營食井。當倭軍兵士“腹如抱甕,疼痛不堪”這際,“生番與黑旗軍兩枝生力兵,狠狠殺來,如入無人之境。倭兵各帶重病,焉能抵擋,只得大敗而走。生番乘勢長驅大進,殺入倭營,劫得倭軍輜重糧草無數,生番洞主既邀大捷,而劉大帥親統之軍亦浩蕩而來,番主與劉帥會晤之下喜形于色,兩相慶賀。”作者不無感慨地說: “按生番洞主本是不入教化之民 (按,本書對臺灣少數民族夾雜著大漢族主義的偏見),尚且忠心苦戰,而黃仕林、襲照玙等世受君恩,不思報國,竟聞風先潰,真狗彘之不如也!” (以上第二十五回)
小說的后半部,重點描述黑旗軍堅守基隆、炮火炸倭等事跡。“大帥自到臺南,每日訓練士卒,辛勒晝夜,布置防務必躬必親,可謂王事靡監,不遑啟處。探聞倭人不日即將殺來,遂撥大軍,在新竹、新化兩處與倭人決戰,連日黑旗大勝,殺俘無數。自倭軍往攻臺南,臺北義民因倭人政令與中國迥異,殊多不便,聚眾叛倭,竟將臺北鐵路用炸藥轟毀,使倭人艱于運兵,不能接應前軍,以致臺南倭兵又為劉將軍連敗數次,倭人只得且戰且退。” 又寫黑旗軍兩次破倭,倭軍大敗而走,誤入內山,“生番見倭軍欲從小路逃走,生番便將亂箭射下。倭帥抬頭觀看,只見四面高山茂林,殆遍不見一兵,只見箭如雨下,疑有埋伏,乃撥軍兵退回。方移陣腳,劉軍黑旗已經趕到,殺得倭軍兵無路逃走,統帥柯梅吉及各軍俱棄械下旗,以示戰敗。”
黑旗軍終因孤軍無援,退回粵西。“臺南之民于劉帥去日,各皆送行。各紳耆亦親臨執盞餞別。乍聽驪歌,悲難下咽,直飲至魚更三躍,劉帥同夫人、公子輩方始起程。”“黑旗尚復不允(勸降),仍然據守不出。惟眾紳力勸黑旗與倭帥訂明: 將所有黑旗舊部給發船票并回鄉費用,方允退出。倭帥無奈,只得每名給發洋銀貳拾元,以作回鄉之費。而黑旗營勇多有用去銀兩留落臺灣者,乃盡投內山生番而去。至今仍然常常出擾,與倭交戰,出沒無蹤,倭人實屬無計剿撫,故至今尚有深夜謀殺倭官者,亦皆此類。而倭人多視臺灣為畏途,間有分6發臺灣充職者,竟作為不幸之事,黑旗余風尚令倭人膽落,則威名猶未減色也。” (第三十回) 從而揭示: 臺灣人民的英勇抗戰,在堅持半年時間,給敵人以重大打擊后,他們仍然沒有屈服,日軍占領臺灣的五十多年里,臺民的斗爭始終沒有停止過,這是符合歷史事實的。只是作者耽于敘事,未作刻劃,諸如劉永福形象與歷次戰役、戰斗均缺乏細致的描繪,故雖使人不忍釋卷而卻未能動人肺腑,減弱了語言藝術的感染力。這是作者未能把握小說的創作特征并少才力,難以駕馭這一重大的歷史題材,只向歷史討情節而未向現實討生活之故。
本書的可貴之處是在《馬關條約》簽訂五年后,作者即懷著義憤與沉痛,將“天妝臺畏敵之羞,劉公島獻船之丑,馬關條約,臺灣割地種種實事”反映到創作中來,對面臨進一步殖民地化危機的當時的中國來說,是十分重要的,非常適時的,作者在實際生活中產生的情感,激發了他的創作欲望,如果這情感是高尚的而不是狹隘的,無疑對他的創作會產生積極作用,但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與此同時,要寫出一部滿足社會審美需要的藝術作品,還必須具有藝術概括力。本書的作者如果提煉、綴合、生發歷史與民間傳說的素材,或以故事為重點,渲染平壤戰役、黃海戰役、臺中臺南戰斗的可歌可泣事跡,或以英雄人物為中心,塑造左寶貴、鄧世昌、劉永福的動人形象,這樣才能完成序言中宣稱的主張,使創作實踐與小說理論統一起來。
作者在卷首的序言中申明過自己的創作宗旨: “從來創說者,事貴出乎實,不宜盡出于虛。然實之中,虛也不可無者也。茍事事皆實,則必出于平庸,無以動詼諧者一時之聽; 茍事事皆虛,則必過于誕妄,無以服稽古者之心。是以余之創說也,虛實而兼用焉。”很明顯,他這番話是師承金豐的 《說岳全傳序》而來。金豐的序對歷史小說的創作的史實和虛構關系有精辟的闡述:“從來創說者,不宜盡出于虛,亦不必盡由于實。茍事事皆虛,則過于誕妄,而無以服考古之心; 事事皆實,則失于平庸,而無以動一時之聽。”洪興全的序在聯系《中東大戰演義》事例作了說明后,又強調自己的主張:“虛則作實之,實則作虛之。虛虛實實,任教稽古者詼諧者互相執博,余亦不問也。”這也是根據“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娓娓乎有令人聽之而忘倦矣”的說法而來。金豐的話雖就歷史小說創作而論,然對整個小說創作亦具普遍意義。這種把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相結合的特點,正反映了清代小說界對前人創作的概括,體現了小說理論的發展。作者雖有這樣的認識,可惜他在創作實踐中卻沒有完全貫徹、有效運用,他沒有在“虛”上下功夫,而沒有虛構,便沒有文學,小說更是如此。他不明白,情節、事件是展示人物性格的手段,即使清以前的那些優秀的歷史小說與眾多的通俗小說,雖以鋪敘情節、描述事件為勝,但也有人物性格的閃光的。歷史小說必須突破歷史與生活的表面真實,在歷史與生活的基礎上發生質的飛躍,才能創造出合乎歷史人物的本質面目的栩栩如生的藝術形象。這是《中東大戰演義》 留給后世的經驗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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