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曹元忠
青青莫道有情天,隔著銀河便可憐。
修到神仙猶課織,聘如天帝尚論錢。
絳河儻許微波托,靈鵲何勞恨海填。
豈獨王昌阻消息,紅墻相望是人間。
這是一首通篇使用比興手法托物寓意的七言律詩,無情地諷刺了晚清社會入官須賄賂的丑惡現象。詩以《銀河》為題,借題發揮,而又不晦澀堆砌,可謂西昆派上品。
首句暗用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次句則用《古詩十九首》“河漢清且淺,相去復何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詩人說:不要講什么蒼天有情,看看牛郎織女被銀河隔開,不得相見,便會覺得天界亦多可憐之事。“銀河”象征阻隔,指的是執掌官吏銓選、或對此有重要影響的王公大臣。青天實際上說的是官方、官府。
下面頷聯微露詩旨,語可解頤。按《月令廣義》引殷蕓《小說》云:“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漢書·天文志》則說是“天帝孫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云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后遂廢織纴。天帝怒,責令歸河東,但使一年一度相會。”民間傳說與之小有出入。二句即用此牛郎織女事而以己意加上虛構成分引申夸張。已是神仙身份的織女仍然要交納紡織稅,貴為至尊的天帝嫁女尚且要索取聘禮、敲牛郎竹杠,影射權臣賣官鬻爵、賄賂公行的劣跡,可謂入木三分。
頸聯由熱諷轉入冷嘲。起句用曹植《洛神賦》“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對句則混用七夕靈鵲駕橋使牛郎織女相會和炎帝女溺水化精衛鳥填海的神話典故,在相關意義上移花接木,將銀河喻為恨海,將靈鵲駕橋說成精衛填海。這樣特殊的用典方式,頗見詩人覃思精微的匠心。惟“絳河”與首聯“銀河”重復,稍覺不妥。詩人說:銀河兩邊倘若但憑微小的水波便能傳送美好的情感,那靈鵲為何要像精衛填恨海那樣勞神費力,駕橋讓牛郎織女相會呢?言下之意是:沒有金錢通路子,掌權者豈能讓求仕者如愿?從修辭上看,本聯是流水對,又帶反問句語氣,更有使事用典,這樣就在頷聯基礎上進一步深化了主題。
尾聯二句全從李商隱《代應》“本來銀漢是紅墻,隔得盧家白玉堂。誰與王昌報消息?盡知三十六鴛鴦”化出,王昌,相傳是“盧家少婦”莫愁的意中人。由天上轉到人間,暗示前面所說的一切都是以天界喻人世。詩人感嘆道:看看天界牛郎織女都會被銀河所阻不得相見,就會知道不獨人間王昌被紅墻相隔難獲愛情了。一結意在言外,發人深省。我們可從側面了解到:不僅當時無職者求仕要金錢開路,即使有職者欲升遷,也要倚仗財神;不但各級臣僚,而且宗室皇族,都有人受困于此。讀至詩尾,我們不由會產生這樣一種感覺:清朝如此腐敗,焉能不亡?詩人是想要“補天”的,但詩中曲折反映的當時現實,卻只能告訴人們這樣的“天”是補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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