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五代詞·李璟詞·攤破浣溪沙》原文、賞析、鑒賞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無限恨,倚闌干。
(據《晨風閣叢書》本《南唐二主詞》)
李璟是個慵懦無能的皇帝,文學上卻有極高的修養,多才多藝。他和后主李煜任用一些文士,使南唐成為西蜀以外另一個更高水平的詞的創作中心。他在極少數詞作中一掃華艷,反映出詞風的新變。
這首詞是《浣溪沙》第二首,寫的是思婦悲秋懷人的內容。上篇抒情寫景,下片進一步抒發。
一、二句從景物凋殘寫起,有無限悲秋之感。開篇就描繪出一幅香銷葉敗的殘荷畫面。“菡萏”,荷花的別名。荷花的清香銷去了,翠綠的葉子殘破了,一股惋惜之情油然而起,兼之以西風綠波這一蕭瑟景象,一股悲涼意緒撲面而來,終以一“愁”字點穿。“西風”何以有“愁”?將其擬人化,實是抒情主人公在觸景生情或是在借景抒情,宣泄了抑郁于心中的無限惆悵。
三、四句在一、二句的基礎上寫思婦將殘荷自比,對景自傷。“韶光”本意為美好的時光,這里指菡萏殘敗與秋意蕭瑟的景象。意思是說: 與這韶光一同憔悴的人,不能看這滿眼蕭瑟的景物。“不堪看”三字,沉郁之至,飽含著自己“與秋俱老”的凄涼感嘆。由此,自然地過渡到下片對戀人的思念。
下片一、二句是李璟的名句。思婦在夢中與邊塞的丈夫相會,夢醒時,正值“無邊絲雨細如愁”(秦觀《浣溪沙》句),凝想丈夫在遙遠的雞鹿塞外悵惘已極,獨自在小樓上月明中吹笙寄恨。但雨夜小樓,吹笙過久,致使笙寒凝水,每不應律。兩句對舉,意境雋永,古今共傳。“細雨”二字織出了一個纏綿不堪的環境。“夢回”,即夢醒。“雞塞”,地名,即雞鹿塞。《后漢書·和帝紀》:“車騎將軍竇憲出雞鹿塞。”在今陜西橫山縣西,詩詞中常用以泛指邊遠的地方。寒指笙因吹久而致使濕潤,所以稱作“寒”。但是“笙”終究是物,沒有靈性,其“寒”實為吹笙人心之寒,所以有人釋為“心境凄寒”,或“小樓寒侵”,這是就思婦的心態而言。陸龜蒙詩說:“妾思正如簧,時時望君暖。”李璟正用其詩意。這兩句,別開一境,與上片似斷實連,一句遠,一句近。與他第一首《浣溪沙》中“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兩句寫法相同,也是自為開合。
末尾兩句承上,申訴無限悲恨,極為傷心。用“倚闌干”作結,以無聲寫恨,含蓄不盡。
歐陽炯為《花間集》作序是在后蜀廣政三年(904)四月,時李璟二十五歲。兩個流派的詞,創作時間相近,但藝術風格卻很不相同。從李璟的詞中我們找不到花間派氣息。與《花間集》相比,李璟詞表現了獨創的藝術風格。如這首詞雖然是寫思婦的,但實際上作者是運用比興寄托手法,通過這個題材間接地真實地抒發自己的思想感情。詞面寫男女之間的情事,實質所表現的完全是作者本人凄涼、哀怨的心情。詞中那沉痛的不禁風雨的弱者的哀鳴,就是李璟的悲聲。這和內容浮艷空虛的花間詞就有明顯的區別。人們不禁要問: 一個皇帝為什么有這樣深的悲憤?他為什么不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隱痛,而要采取比興寄托的藝術手法?前面說過,李璟在即位之后處境一直是很困難的。他有很多苦楚,但又不好將事情明白說出,于是就用委婉含蓄為特點的小詞這一文學形式曲折地表露出來。我們如果從他處境的困難,特別是把周朝對他的威脅這些歷史背景聯系起來看,就可體味到,這首詞的內容是很復雜的,所以頗多深沉的感慨。據此推之,該是他的晚年作品。花間鼻祖溫庭筠詞中也有比興,但感慨不深,意境不開闊,而且語言“鏤玉雕瓊”習氣重。鹿虔扆的《臨江仙》感慨雖深,但只有一首,其余都是風流綺艷之作。李璟傳世僅四首詞,在藝術風格上卻體現了南唐詞的新方向;用詞如實地反映個人的政治生涯感情,而且以高度的才華創造出富有藝術魅力的作品,引起讀者的贊賞與共鳴。從這些特點觀之,可以認為李璟是李煜的前驅。這期間的繼承和影響是直接的,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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