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為了忘卻的記念》原文、賞析、鑒賞
魯 迅
一
我早已想寫一點文字,來記念幾個青年的作家。這并非為了別的,只因為兩年以來,悲憤總時時來襲擊我的心,至今沒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搖,將悲哀擺脫,給自己輕松一下,照直說,就是我倒要將他們忘卻了。
兩年前的此時,即一九三一年的二月七日夜或八日晨,是我們的五個青年作家②同時遇害的時候。當時上海的報章都不敢載這件事,或者也許是不愿,或不屑載這種事,只在《文藝新聞》③上有一點隱約其辭的文章。那第十一期(五月二十五日)里,有一篇林莽①先生作的《白莽印象記》,中間說:
“他做了好些詩,又譯過匈牙利詩人彼得斐②的幾首詩,當時的《奔流》③的編輯者魯迅接到了他的投搞,便來信要和他會面,但他卻是不愿見名人的人,結果是魯迅自己跑來找他,竭力鼓勵他作文學的工作,但他終于不能坐在亭子間④里寫,又去跑他的路了。不久,他又一次的被了捕?!?br>
這里所說的我們的事情其實是不確的。白莽并沒有這么高慢⑤,他曾經到過我的寓所來,但也不是因為我要求和他會面;我也沒有這么高慢,對于一位素不相識的投稿者,會輕率的寫信去叫他。我們相見的原因很平常,那時他所投的是從德文譯出的彼得斐傳,我就發信去討原文,原文是載在詩集前面的,郵寄不便,他就親自送來了??慈ナ且粋€二十多歲的青年,面貌很端正,顏色是黑黑的,當時的談話我已經忘卻,只記得他自說姓徐,象山人;我問他為什么代你收信的女士是這么一個怪名字(怎么怪法,現在也忘卻了),他說她就喜歡起得這么怪,羅曼諦克⑥,自己也有些和她不大對勁⑦了。就只剩了這一點。
夜里,我將譯文和原文粗粗的對了一遍,知道除幾處誤譯之外,還有一個故意的曲譯①。他像是不喜歡“國民詩人”這個字的,都改成“民眾詩人”了。第二天又接到他一封來信,說很悔和我相見,他的話多,我的話少,又冷,好像受了一種威壓似的。我便寫一封回信去解釋,說初次相會,說話不多,也是人之常情,并且告訴他不應該由自己的愛憎,將原文改變。因為他的原書留在我這里了,就將我所藏的兩本集子送給他,問他可能再譯幾首詩,以供讀者的參看。他果然譯了幾首,自己拿來了,我們就談得比第一回多一些。這傳和詩,后來就都登在《奔流》第二卷第五本,即最末的一本里。
我們第三次相見,我記得是在一個熱天,有人打門了,我去開門時,來的就是白莽,卻穿著一件厚棉袍,汗流滿面,彼此都不禁失笑。這時他才告訴我他是一個革命者,剛由被捕而釋出,衣服和書籍全被沒收了,連我送他的那兩本;身上的袍子是從朋友那里借來的,沒有夾衫②,而必須穿長衣,所以只好這么出汗。我想,這大約就是林莽先生說的“又一次的被了捕”的那一次了。
我很欣幸他的得釋,就趕緊付給稿費,使他可以買一件夾衫,但一面又很為我的那兩本書痛惜:落在捕房③的手里,真是明珠投暗④了。那兩本書,原是極平常的,一本散文,一本詩集,據德文譯者說,這是他搜集起來的,雖在匈牙利本國,也還沒有這么完全的本子,然而印在《萊克朗氏萬有文庫》⑤(Reclam's Universal Bib-liothek)中,倘在德國,就隨處可得,也值不到一元錢。不過在我是一種寶貝,因為這是三十年前,正當我熱愛彼得斐的時候,特地托丸善書店①從德國去買來的,那時還恐怕因為書極便宜,店員不肯經手,開口時非常惴惴。后來大抵帶在身邊,只是情隨事遷,已沒有翻譯的意思了,這回便決計送給這也如我的那時一樣,熱愛彼得斐的詩的青年,算是給它尋得了一個好著落。所以還鄭重其事,托柔石親自送去的。誰料竟會落在“三道頭”②之類的手里的呢,這豈不冤枉!
二
我的決不邀投稿者相見,其實也并不完全因為謙虛,其中含著省事的分子也不少。由于歷來的經驗,我知道青年們,尤其是文學青年們,十之九是感覺很敏,自尊心也很旺盛的,一不小心,極容易得到誤解,所以倒是故意回避的時候多。見面尚且怕,更不必說敢有托付了。但那時我在上海,也有一個惟一的不但敢于隨便談笑,而且還敢于托他辦點私事的人,那就是送書去給白莽的柔石。
我和柔石最初的相見,不知道是何時,在那里。他仿佛說過,曾在北京聽過我的講義③,那么,當在八九年之前了。我也忘記了在上海怎么來往起來,總之,他那時住在景云里④,離我的寓所不過四五家門面,不知怎么一來,就來往起來了。大約最初的一回他就告訴我是姓趙,名平復。但他又曾談起他家鄉的豪紳的氣焰之盛,說是有一個紳士,以為他的名字好,要給兒子用,叫他不要用這名字了。所以我疑心他的原名是“平?!?,平穩而有福,才正中鄉紳的意,對于“復”字卻未必有這么熱心。他的家鄉,是臺州的寧海,這只要一看他那臺州式的硬氣就知道,而且頗有點迂①,有時會令我忽而想到方孝孺②,覺得好像也有些這模樣的。
他躲在寓里弄文學,也創作,也翻譯,我們來往了許多日,說得投合起來了,于是另外約定了幾個同意③的青年,設立“朝花社”④。目的是在紹介東歐和北歐的文學,輸入外國的版畫,因為我們都以為應該來扶植一點剛健質樸的文藝。接著就印《朝花旬刊》⑤,印《近代世界短篇小說集》⑥,印《藝苑朝華》⑦,算都在循著這條線,只有其中的一本《蕗谷虹兒⑧畫選》,是為了掃蕩上海灘上的“藝術家”,即戳穿葉靈鳳⑨這紙老虎⑩而印的。
然而柔石自己沒有錢,他借了二百多塊錢來做印本。除買紙之外,大部分的稿子和雜務都是歸他做,如跑印刷局,制圖,校字之類??墒峭蝗缫?,說起來皺著眉頭??此f作品,都很有悲觀的氣息,但實際上并不然,他相信人們是好的。我有時談到人會怎樣的騙人,怎樣的賣友,怎樣的吮血,他就前額亮晶晶的,驚疑地圓睜了近視的眼睛,抗議道,“會這樣的么?——不至于此罷?……”
不過“朝花社”不久就倒閉了,我也不想說清其中的原因,總之是柔石的理想的頭,先碰了一個大釘子①,力氣固然白化,此外還得去借一百塊錢來付紙賬。后來他對于我那“人心惟危②”說的懷疑減少了,有時也嘆息道,“真會這樣的么?……”但是,他仍然相信人們是好的。
他于是一面將自己所應得的“朝花社”的殘書送到明日書店和光華書局去,希望還能夠收回幾文錢,一面就拼命的譯書,準備還借款,這就是賣給商務印書館的《丹麥短篇小說集》③和戈理基④作的長篇小說《阿爾泰莫諾夫之事業》⑤。但我想,這些譯稿,也許去年已被兵火燒掉了⑥。
他的迂漸漸的改變起來,終于也敢和女性的同鄉或朋友一同去走路了,但那距離,卻至少總有三四尺的。這方法很不好,有時我在路上遇見他,只要在相距三四尺前后或左右有一個年青漂亮的女人,我便會疑心就是他的朋友。但他和我一同走路的時候,可就走得近了,簡直是扶住我,因為怕我被汽車或電車撞死;我這面也為他近視而又要照顧別人擔心,大家都蒼皇失措①的愁一路,所以倘不是萬不得已,我是不大和他一同出去的,我實在看得他吃力,因而自己也吃力。
無論從舊道德,從新道德,只要是損己利人的,他就挑選上,自己背起來。
他終于決定地改變了,有一回,曾經明白的告訴我,此后應該轉換作品的內容和形式。我說:這怕難罷,譬如使慣了刀的,這回要他耍棍,怎么能行呢?他簡潔的答道:只要學起來!
他說的并不是空話,真也在從新學起來了,其時他曾經帶了一個朋友來訪我,那就是馮鏗女士。談了一些天,我對于她終于很隔膜②,我疑心她有點羅曼諦克,急于事功;我又疑心柔石的近來要做大部的小說,是發源于她的主張的。但我又疑心我自己,也許是柔石的先前的斬釘截鐵的回答,正中了我那其實是偷懶的主張的傷疤,所以不自覺地遷怒到她身上去了?!移鋵嵰膊⒉槐任宜乱姷纳窠涍^敏而自尊的文學青年高明。
她的體質是弱的,也并不美麗。
三
直到“左翼作家聯盟”③成立之后,我才知道我所認識的白莽,就是在《拓荒者》④上做詩的殷夫。有一次大會時,我便帶了一本德譯的,一個美國的新聞記者所做的中國游記去送他,這不過以為他可以由此練習德文,另外并無深意。然而他沒有來。我只得又托了柔石。
但不久,他們竟一同被捕,我的那一本書,又被沒收,落在“三道頭”之類的手里了。
四
明日書店要出一種期刊,請柔石去做編輯,他答應了;書店還想印我的譯著,托他來問版稅的辦法,我便將我和北新書局所訂的合同,抄了一份交給他,他向衣袋里一塞,匆匆的走了。其時是一九三一年一月十六日的夜間,而不料這一去,竟就是我和他相見的末一回,竟就是我們的永訣。
第二天,他就在一個會場①上被捕了,衣袋里還藏著我那印書的合同,聽說官廳因此正在找尋我。印書的合同,是明明白白的,但我不愿意到那些不明不白的地方去辯解。記得《說岳全傳》②里講過一個高僧③,當追捕的差役剛到寺門之前,他就“坐化”④了,還留下什么“何立從東來,我向西方走”的偈子⑤。這是奴隸所幻想的脫離苦海的惟一的好方法,“劍俠”盼不到,最自在的惟此而已。我不是高僧,沒有涅槃⑥的自由,卻還有生之留戀,我于是就逃走。
這一夜,我燒掉了朋友們的舊信札,就和女人抱著孩子走在一個客棧①里。不幾天,即聽得外面紛紛傳我被捕,或是被殺了,柔石的消息卻很少。有的說,他曾經被巡捕帶到明日書店里,問是否是編輯;有的說,他曾經被巡捕帶往北新書局去,問是否是柔石,手上上了銬,可見案情是重的。但怎樣的案情,卻誰也不明白。
他在囚系中②,我見過兩次他寫給同鄉③的信,第一回是這樣的——
“我與三十五位同犯(七個女的)于昨日到龍華④。并于昨夜上了鐐,開政治犯從未上鐐之紀錄。此案累及太大,我一時恐難出獄,書店事望兄為我代辦之?,F亦好,且跟殷夫兄學德文,此事可告周先生;望周先生勿念,我等未受刑。捕房和公安局,幾次問周先生地址,但我那里知道。諸請勿念。
祝好!
趙少雄⑤ 一月二十四日。”
以上正面。
“洋鐵飯碗,要二三只如不能見面,可將東西望轉交趙少雄”
以上背面。
他的心情并未改變,想學德文,更加努力;也仍在記念⑥我,像在馬路上行走時候一般。但他信里有些話是錯誤的,政治犯而上鐐,并非從他們開始,但他向來看得官場還太高,以為文明至今,到他們才開始了嚴酷。其實是不然的。果然,第二封信就很不同,措詞非常慘苦,且說馮女士的面目都浮腫了,可惜我沒有抄下這封信。其時傳說也更加紛繁,說他可以贖出的也有,說他已經解往南京的也有,毫無確信;而用函電來探問我的消息的也多起來,連母親在北京也急得生病了,我只得一一發信去更正,這樣的大約有二十天。
天氣愈冷了,我不知道柔石在那里有被褥不?我們是有的。洋鐵碗可曾收到了沒有?……但忽然得到一個可靠的消息,說柔石和其他二十三人,已于二月七日夜或八日晨,在龍華警備司令部被槍斃了,他的身上中了十彈。
原來如此!……
在一個深夜里,我站在客棧的院子中,周圍是堆著的破爛的什物;人們都睡覺了,連我的女人和孩子。我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憤中沉靜下去了,然而積習卻從沉靜中抬起頭來,湊成了這樣的幾句:
“慣于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①
但末二句,后來不確了,我終于將這寫給了一個日本的歌人②。
可是在中國,那時是確無寫處的,禁錮得比罐頭還嚴密。我記得柔石在年底曾回故鄉,住了好些時,到上海后很受朋友的責備。他悲憤的對我說,他的母親雙眼已經失明了,要他多住幾天,他怎么能夠就走呢?我知道這失明的母親的眷眷的心,柔石的拳拳的心。當《北斗》創刊時,我就想寫一點關于柔石的文章,然而不能夠,只得選了一幅珂勒惠支(Kathe Kollwitz)夫人的木刻①,名曰《犧牲》,是一個母親悲哀地獻出他的兒子去的,算是只有我一個人心里知道的柔石的記念。
同時被難的四個青年文學家之中,李偉森我沒有會見過,胡也頻在上海也只見過一次面,談了幾句天。較熟的要算白莽,即殷夫了,他曾經和我通過信,投過稿,但現在尋起來,一無所得,想必是十七那夜統統燒掉了,那時我還沒有知道被捕的也有白莽。然而那本《彼得斐詩集》卻在的,翻了一遍,也沒有什么,只在一首《Wahlspruch》(格言)的旁邊,有鋼筆寫的四行譯文道:
“生命誠寶貴,
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
二者皆可拋!”
又在第二葉上,寫著“徐培根”②三個字,我疑心這是他的真姓名。
五
前年的今日,我避在客棧里,他們卻是走向刑場了;去年的今日,我在炮聲中逃在英租界③,他們則早已埋在不知那里的地下了;今年的今日,我才坐在舊寓里,人們都睡覺了,連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又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國失掉了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憤中沉靜下去了,不料積習又從沉靜中抬起頭來,寫下了以上那些字。
要寫下去,在中國的現在,還是沒有寫處的。年青時讀向子期①《思舊賦》,很怪他為什么只有寥寥的幾行,剛開頭卻又煞了尾。然而,現在我懂得了。
不是年青的為年老的寫記念,而在這三十年中,卻使我目睹許多青年的血,層層淤積起來,將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這樣的筆墨,寫幾句文章,算是從泥土中挖一個小孔,自己延口殘喘,這是怎樣的世界呢。夜正長,路也正長,我不如忘卻,不說的好罷。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將來總會有記起他們,再說他們的時候的?!?br>
二月七——八日
時光的流逝,并不能沖淡魯迅對柔石等五位左翼青年作家慘遭殺害的悲憤心情?!皟赡暌詠?,悲憤總是時時來襲擊我的心”。1933年2月,即五位作家遇害兩周年之際,作者覺得該“寫一點文字,來記念幾個青年的作家”,為的是“將悲哀擺脫”,以更頑強的戰斗來紀念烈士,為爭取再“記起他們,再說他們的時候”的到來。于是,寫下了此文。
魯迅曾說過他的雜文,是將“所遇到的所想到的,所要說的”,“都用筆寫了下來”,“就如悲喜時節的歌哭一般”,“無非借此來釋憤抒情”(《華蓋集續編·小引》)。正如此,此文充溢著情感,有憤怒、有歌哭,抒情成分極重。對幾位烈士的懷念,是痛定思痛娓娓敘述,無限詩情。作者沒有均衡地布置文章構圖,而是在生活積累和感情積淀中,依據實際生活中自己與這五位青年作家交往疏密來決定藝術表現的詳略與輕重:柔石是重點,詳寫;白莽次之,較詳;馮鏗略寫;胡也頻與李偉森一筆帶過。文中塑造了令人難忘的形象:那損己利人“而竟”“中了十彈”的柔石,熱情、堅定和樂觀的白莽,浪漫、體弱和堅強的馮鏗……在這飽含詩情的追敘中,讓我們深深地感受到魯迅先生那涌動的難以抑制的感情。柔石等人被捕入獄,魯迅時刻懷念獄中的戰友,“天氣愈冷了,我不知道柔石在那里有被褥不?我們是有的。洋鐵碗可曾收到了沒有?……”幾句看似平靜的敘述,卻令人感動不已。
魯迅先生把對烈士的愛,對摧殘者的憎,凝聚于筆端,滲透于全文,熔鑄為詩一般的語句,行文以追敘為主,夾以議論和抒情,而追敘和議論,無不洇染著作者鮮明的愛憎感情,使文章不僅有著巨大的思想深度,而且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恰當的修辭手法,也增強了作品的感情力量?!拔页林氐母械轿沂У袅撕芎玫呐笥眩袊У袅撕芎玫那嗄辍钡膬纱沃貜?,正是作者感情濃郁、深沉,無法排遣的一種“詩”的反映;再如:“使我目睹許多青年的血”,而發出憤懣的詰問“這是怎樣的世界呢”,則用形象的比喻,生動的勾畫出了國民黨政府的猙獰面目,從而把對黑暗世界的極度憎惡的感情具體化。由于國民黨政府“禁錮得比罐頭還嚴密”的新聞封鎖,作者不得不運用含蓄的筆法?!霸鯓拥陌盖椋瑓s誰也不明白”,“我不愿意到那些不明不白的地方去辯解”;對五位烈士的報道,作者用了“不敢”“不愿”“不屑”表明當時上海各報的態度;作者雖想寫點關于柔石的文章,“然而不能夠”,只能通過一副木刻來曲折地表達等等;所有這些,都深刻地揭露了國民黨統治的黑暗。而“將來總會有記起他們,再說他們的時候的”。含蓄地把文章的思想和感情升華到了新的高度,讀者從這悲憤凝重、激昂堅毅的情感中,獲得了韌性戰斗的信念和勇氣。
注釋
① 本文最初發表于1933年4月1日《現代》第二卷第六期,后收入雜文集《南腔北調集》。② 五個青年作家:指柔石、胡也頻、殷夫、馮鏗(女)、李偉森。他們都是“左聯”(“中國左翼作家聯盟”)成員,1931年2月7日在國民黨上海龍華警備司令部被秘密殺害。柔石(1902~1931),原名趙平復,浙江寧海(今象山)人。胡也頻(1905~1931),福建福州人。殷夫(1909~1931),就是白莽,原名徐白,浙江象山人。馮鏗(1907~1931),又名嶺梅,廣東潮州人。李偉森(1903~1931),又名李求實,湖北武昌人。③ 《文藝新聞》:“左聯”領導的刊物(周刊)。1931年3月16日創刊于上海,1932年6月20日???。主要報導文藝活動,也刊登作品。1931年3月30日,《文藝新聞》第三號以《在地獄或人世的作家?》為題,用讀者致編者信的形式,首先透露了五個青年作家遇害的消息。①林莽:即樓適夷,浙江余姚人,作家兼翻譯家,“左聯”成員。②彼得斐(Petofi Sandor,1823—1849):通譯裴多菲,匈牙利愛國詩人。主要詩作有《勇敢的約翰》、《民族之歌》等。③《奔流》:魯迅、郁達夫編輯的文藝月刊。1928年6月創刊于上海,1929年12月???。①亭子間:上海舊式樓房中的一種小房間,房租較為低廉。⑤高慢:高傲無禮。慢,態度冷淡,沒有禮貌。⑥羅曼諦克:英語Romantic的音譯,意思是“浪漫的”。⑦ 對勁:情意投合。① 故意的曲譯:有意不按照原文意思翻譯的文字。② 夾衫:用兩層布(衣里和衣面)做成的穿在外面的長衫。當時知識分子和上層社會的人都穿長衫。③ 捕房:即巡捕房。舊時帝國主義者在上海等地的租界里設立的警察機構,相當于舊中國的警察局。下文的“巡捕”,相當于警察。④ 明珠投暗:成語,比喻貴重的東西落到了不了解其價值的人手中。⑤ 《萊克朗氏萬有文庫》:1867年德國出版的文學叢書。①丸善書店:日本東京一家專門出售西文書籍的書店。②“三道頭”:當時上海公共租界的巡官。因為他們的制服袖上綴有三道(條)倒“人”字形標志,所以被稱為“三道頭”。③曾在北京聽過我的講義:這是指1925年柔石曾在北京大學旁聽過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課程。④景云里:上海的地名,里:里弄 (long),城市里的小巷。① 迂(yu):說話、做事過分認真、呆板,不靈活變通。② 方孝孺(1357~1402):浙江寧海人。明朝學者。明建文帝時任侍講學士、文學博士。1402年,建文帝的叔父燕王朱棣起兵攻陷南京,自立為帝。方孝孺拒絕為朱棣起草即位詔書,遂遭殺害,被滅十族。③ 同意:意見相同,看法一致。④ 朝花社:文學團體。1928年11月由魯迅、柔石發起成立于上海,主要是介紹東歐和北歐的進步文學作品和外國版畫。花,與“華”通。⑤ 《朝花旬刊》:魯迅、柔石合編的文藝期刊。1929年6月1日創刊于上海,同年9月21日???共出版十二期。⑥ 《近代世界短篇小說集》:朝花社出版物之一。分別于1929年4月和9月出版《奇劍及其它》和《在沙漠上》兩集,收入近代比利時、捷克、法國、匈牙利、俄國和蘇聯、猶太、南斯拉夫、西班牙等國家和民族的短篇小說二十四篇。⑦ 《藝苑朝華》:朝花社出版的外國美術叢刊。共出版有《近代木刻選集(1)》、蕗谷虹兒畫選》、《近代木刻選集(2)》、《比亞茲萊畫選》、《新俄畫選》五輯。⑧ 蕗(lu)谷虹兒:日本女插圖畫家,生于1898年。⑨ 葉靈鳳(1904~1975):作家、畫家。江蘇南京人。曾參加過創造社。他當時所畫的刊物封面和書籍插圖,常模仿蕗谷虹兒的作品。⑩ 紙老虎:比喻外表強大實際卻虛弱的人或勢力。① 碰……釘子:習慣語,比喻遇到困難,遭受挫折。② “人心惟危”:人的心地是險惡難測的。語見《尚書·大禹謨》。惟,語氣詞,表示判斷。③ 《丹麥短篇小說集》:收有柔石翻譯的安徒生等人的作品十一篇,但未出版。1937年3月增入淡秋翻譯的六篇,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署名金橋、淡秋選譯。④ 戈理基(1868~1936):通譯高爾基,蘇聯作家。著有長篇小說《母親》等。⑤ 《阿爾泰莫諾夫之事業》:現譯作《阿爾達莫諾夫家的事業》,高爾基的長篇小說。柔石譯本出版時改名《頹廢》,署趙璜譯,1934年3月由商務印書館出版。⑥ 也許去年已被兵火燒掉了:這是指1932年“一·二八”上海事變時,商務印書館被日本軍隊的炮火燒毀,許多書稿被燒掉。所以,魯迅有這種推測。但柔石的譯稿未被燒掉,后來分別于1934年和1937年出版。① 蒼皇失措:也寫作“倉皇失措”。匆忙慌張不知怎么辦好。② 隔膜:思想感情不相通,相互不了解。③ 左翼作家聯盟: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簡稱“左聯”。1930年3月2日成立于上海。④ 《拓荒者》:文學月刊,原是太陽社的刊物,蔣光慈編輯。1930年1月創刊于上海,后改為“左聯”機關刊物之一,同年五月被查封。① 一個會場:指1931年1月17日在上海東方飯店召開的一次共產黨的會議。柔石等五位青年作家在這里被捕。② 《說岳全傳》:清代康熙年間的演義小說,著者錢彩。寫的是宋代民族英雄岳飛的事跡。③ 高僧:修行有成就的和尚。④ 坐化:佛教用語,指和尚在臨死之前盤膝端坐,然后安然死去。⑤ 偈(ji)子:佛經中的唱詞,也泛指和尚的雋語。何立:即那個追捕他的差役的名字。⑥ 涅槃(niepan):梵語Nirvana的音譯,佛教用語。寂滅、解脫的意思。佛和高僧的死稱“涅槃”,也叫“圓寂”。后來引申作死的意思。①一個客棧(zhan):指當時上海黃陸路日本人開設的花園莊旅館。柔石被捕以后,魯迅帶著全家從1月20日至2月27日避居于這里。②囚系中:監禁中。系,囚拘、拘禁。③同鄉:原意是同一籍貫的人,此處專指王育和。他當時是上海慎昌鐘表行職員,與柔石相識。柔石在獄中通過送飯人帶信給他,由他送周建人(魯迅的弟弟),然后轉給魯迅。④ 龍華:在上海西郊,當時國民黨警備司令部所在地。⑤ 趙少雄:柔石在獄中的化名。上文周先生,指魯迅。柔石在獄中還保護了魯迅。⑥ 記念:這里是思想上記掛、思念的意思。① 這首七律詩的注析詳見本書魯迅舊體詩四首。②一個日本的歌人:指山本初枝女士(1898~1967)。據魯迅日記載,1932年7月11日,魯迅將文中這首七律詩書成小幅,托內山書店寄給山本初枝。① 《北斗》:“左聯”機關雜志之一。珂勒惠支(1867~1945):德國進步女版畫家。中國“左聯”五烈士遇難后,她曾與世界進步文藝家聯名向國民黨政府提出抗議。魯迅曾編印過她的版畫選集。② 徐培根:白莽的哥哥,曾任國民黨政府的航空署長。③ 逃在英租界:1932年“一·二八”上海事變發生后,魯迅曾帶著家眷到英租界內山書店支店避難。① 向子期(約227~272):魏晉時期著名文學家。名秀,字子期。今河南武陟人。他跟嵇康、呂安是好朋友,后來嵇、呂被殺,他曾作《思舊賦》哀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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